夜深了。
客棧外,風雪漸大,呼嘯著拍打窗欞。
屋內的炭火將一切都染上了一層暖融融的橘色,杏娃兒躺在床上,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她太累了,睡得很沉。
中年男人走到她身邊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輕柔得像一個慈愛的長輩,可眼底深處藏著一絲漠然。
他轉過身走到了那個小小的搖籃旁。
他的目光落到了趙九身上。
溫和的偽裝終於被徹底撕下,眼神冷得像冰。
“小子,彆跟我耍心眼。”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冰錐般鑿進趙九的耳膜:“我找了趙淮山和蘇英二十年,我的耐心早就被磨光了。”
趙九的心猛地一揪。
冰冷的寒意從尾椎骨一路爬上脊背。
他放在箱子上的手,指節攥得發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
男人冷笑一聲,笑意不達眼底,添了幾分可憐,他緩緩彎腰,單手將繈褓裡的嬰兒抱了起來,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
那孩子睡得正香,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擾,小小的眉頭皺了起來,沒哭,隻是發出一聲微弱的哼唧。
男人的手指,輕輕撫過嬰兒的臉頰,動作看似愛憐,卻讓趙九通體發寒。
“你爹是個梟雄,也是個賭徒。他把最大的賭注,壓在了你身上。”
男人踱步到趙九麵前,將孩子舉到他眼前,那張稚嫩的小臉近在咫尺。
這是她人生裡第一次睜開眼,看到了第一個人。
“他一定告訴了你,怎麼打開這個箱子。”
“我真的不知道!”
趙九的聲音嘶啞,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變的哀求,那是他這輩子從未有過的卑微。
“我爹娘什麼都沒說,就把我們丟在了山洞裡!”
“是嗎?”
男人臉上的最後一絲笑意也消失了。
“趙淮山的心思我比誰都清楚。這箱子裡藏著最重要的東西,他不可能不留後手。”
他頓了頓,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樣紮在趙九臉上。
“或者……鑰匙就在你身上?是塊玉佩?還是一句口訣?”
趙九瘋狂地搖頭。
他身上除了一身破爛的衣裳,什麼都沒有。
爹娘留給他的,隻有那個刻著他們名字的箱子。
一句話都沒有。
他比麵前的人更想要爹娘和他說些什麼!
“看來你是真不見棺材不落淚。”
男人的耐心到了極限。
他緩緩舉起手,將繈褓托在半空中,那動作輕描淡寫,卻透漏著與那身貴氣相互依存的狠辣。
趙九的瞳孔驟然收縮,渾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求人,更不知道該如何讓彆人可憐他。
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副鋼筋鐵骨的模樣,挨打也要站著,挺立著,短小的個頭裡那根脊梁從未彎下過。
隻要認識他的人,就沒有敢欺負他的。
而此時他第一次慌了。
他隻是坐在那裡,全身因為憤怒和恐懼,不受控製地顫抖著:“你要……你要乾啥……”
“我不想乾什麼。”
男人盯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隻是想問問你,一個秘密和一條人命哪個更重要。”
他的眼神裡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手裡舉著的,不是一個剛剛降臨人世的鮮活生命,而是一件無足輕重的死物。
“我最後問你一次,怎麼打開它?”
“我不知道。”
趙九的臉憋得發紅,雙目充血,顫抖的聲音不住地晃動,他的手攥的發青。
他看著那個在半空中微微晃動的繈褓,看著那張酷似娘親的稚嫩臉龐,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鑰匙?
口訣?
爹什麼都沒說過!
娘什麼都沒留下!
“我數三聲。”
男人的聲音冷酷得不帶一絲溫度。
“三。”
趙九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淚湧了出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要殺她,我去幫你找。”
他是一隻被困在牢籠裡的困獸,怒火被無奈壓製著,隻能吼叫,卻裝不出可憐。
他生來就是如此。
“二。”
男人的手臂又向上抬高了幾分,繈褓在空中晃動得更厲害了,仿佛隨時都會脫手。
趙九他想起了娘親抱著他,給他講長安城時的溫柔。
想起了爹把他打得半死,又親手給他接上斷骨時的歎息。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一。”
最後一個字落下。
男人的手鬆開了。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得無比漫長,萬物寂靜,隻剩下趙九那一聲聲絕望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