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
像新生的竹筍,像無瑕的美玉,指間縈繞著一股清冷之氣。
她將一張薄薄的紙箋和一百貫,遞給莊家。
莊家顫抖著接過,當他看到紙箋上那個名字時,瞳孔驟然縮成了一個針尖。
“趙……趙九?!”
他的聲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誰?趙九?”
賭徒們麵麵相覷,這個名字,他們從未聽過。
張鐸也愣住了。
女人沒有回答。
她隻是轉身。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穿透了重重人影,精準地落在了杏娃兒身上。
杏娃兒的手死死攥著那枚冰冷的無常令。
“快跪下!是地藏大人!”
張鐸的聲音帶著壓抑的驚恐,一把將杏娃兒按倒在地。
女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又停下。
張鐸才敢壓著嗓子,用蚊子般的聲音解釋:“無常寺分三道,下、中、上。我隻是下獄道的維那……這位,是上獄道四位地藏之一,專管無常使!”
張鐸的心,已經不是驚濤駭浪,而是快要炸開了。
這位大人,竟然會為一個……下注?
難道,趙九他……
張鐸不敢再往下想,轉頭死死的盯著莊家手裡自己的飛錢:“我能不能……”
“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莊家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連汗都來不及擦,趕緊把飛錢全裝入了自己的口袋,以免其他人也跟著反悔,臉上儘是反感:“規矩忘了嗎?”
杏娃兒懵懂地跪著,卻悄悄抬起眼,看向那個仙子般的女人。
她比奶娘還漂亮,還厲害。
原來糧草,真的可以活成人的模樣。
她去過長安麼?
女人的目光,落在杏娃兒手中的無常令上。
“無常使,要殺人。”
她的聲音,如珠落玉盤,清脆,卻冰冷。
杏娃兒慢慢地從地上爬起,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看著那個女人。
一個糧草,一個地藏。
她忽然閉上眼睛,用儘全身的力氣將頭磕在地上。
“我不會功夫。”
“你……能教我功夫麼?”
她不相信那個曾經拿這刀要殺了自己的朱不二。
但她相信這個為了九哥在所有人麵前下注的女人。
那可是錢。
這世道最珍貴的東西。
這個女人能拿出最珍貴的東西讓九哥贏。
她一定是好人。
此言一出,滿洞死寂。
隨即是壓抑不住的竊笑與鄙夷。
糧草,竟敢向地藏請功夫?
這丫頭,是在找死。
張鐸的心,沉到了穀底。
然而,那個美得不似凡人的地藏,竟笑了。
她從懷中,緩緩掏出一本泛著青灰色封皮的古籍,遞到杏娃兒手中。
杏娃兒翻開。
《無常經,卷一》
你是殺了牌子進來的,不會無常經倒也正常。”
女人的聲音如山間清泉:“能學多少,看你自己。”
杏娃兒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無常寺的試煉,一個月。”我給你二十天。二十天裡,你隻管練,這無常寺上下沒有人會打擾你。”
女人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小錘,敲在杏娃兒的心上。
“第二十一天,你出去殺人。”
杏娃兒的身子猛地一顫。
“你若能回來,便能見他。”
這句話,像一道光,瞬間照亮了她眼中的深淵。
她緊緊抱住那本《無常經》,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但是……”
女人的聲音,驟然一轉。
“你若回不來……”
“無論趙九是死是活……”
她的聲音,低沉平靜。
“我都會殺了他。”
“無常寺的規矩不能壞。朱不二讓我幫你,可我從不幫人,也不會幫人,隻是將該做的做了。想來你們情深,不如黃泉路上做個伴,也算是成全。”
她說完,竟真的笑了,似乎對自己的這份善良十分滿意。
她轉身離去,隻留下一縷梅花冷香,在這血腥腐朽的空氣裡,刺人鼻息。
杏娃兒沒有哭。
她隻是抱著那本經書,指節已然泛白。
她的目光,穿透了黑暗與人影,落在那個彆人看不見的地方。
她知道,九哥在等她。
她隻有二十天。
二十天後,她必須活下來。
她必須……去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