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少女的身影。
那場慘烈到不講半分規矩的廝殺。
像一幅用血和爛肉胡亂塗抹出的畫,深深地烙在了趙九的腦子裡,怎麼也揮不去。
他想起了那個叫林巧的少女。
她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囚室。
那一眼裡有什麼?
那眼神裡沒有恨,也沒有怨。
隻有一種人被逼到絕路上以後,再看什麼都像是在看一塊墓碑的麻木平靜。
他開始琢磨。
如果當時他真的和她們動了手。
他會如何?
答案隻有一個。
他會殺了她們。
乾乾淨淨不留半點後患。
因為他要活。
在這座吃人的寺廟裡,想要活下去,就不能有半分多餘的婦人之仁。
這是他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時,學到的第一條,也是最要緊的一條道理。
他給了她們一個選擇,一條她們自己都未必當真的活路。
如今她們用兩條人命用一場血祭,將這條路硬生生給趟了出來。
值得嗎?
煉獄裡會改變每一個人。
讓每個活下來的人變得麻木。
可趙九卻異常清醒。
他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什麼。
他強大的內心就像是一座巨大的高塔,自信便是支持這高塔屹立不倒的承重軸,其他的東西都是這高塔的瓦片和牆壁。
無論瓦片和牆壁如何坍塌重塑,都無法影響內心的鑒定。
他知道自己一定會走出去。
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第四根蠟燭亮起。
他從彆人身上偷來的《無常經》,已在他心裡演練了千百遍。
每一招,每一式,都已化作他骨子裡的本能。
隆——
那沉悶的巨響如約而至。
趙九的動作也同樣準時。
他像一隻潛伏在黑暗中的野獸,將眼睛湊到了那道牆縫後。
廝殺,死亡,食物。
周而複始。
他像一個最有耐心,也最冷酷的看客,看著這場被高高在上的佛陀精心安排好的人間煉獄裡的大戲。
一幕又一幕。
他看見一個瘦削的少年。
少年的匕首,像毒蛇的信子。
他的身法,像風中的楊柳。
他從一個比他高壯一倍的對手肋下鑽過,反手一抹。
一道血線,像夕陽的餘暉,絢爛而短暫。
一條命就沒了。
他用的招式,詭異,刁鑽,不屬於趙九所知的任何一套《無常經》。
他又看見兩個少年。
片刻之前,他們或許還在稱兄道弟,幻想著一起活著走出去。
片刻之後,他們沉默對峙,眼神比刀鋒更冷。
他們同時動了。
刀,捅進了對方的肚子。
誰也沒能拿到那份屬於勝者的食物。他們曾經是兄弟,現在是屍體。
死人。
他看見的死人越來越多。
腦海中那幅殘缺不全的《無常經》拚圖,也變得越來越完整。
每一場死亡,都是一枚新的碎片。
他將那些碎片一一撿起,小心翼翼地拚湊在他心裡的那張版圖上。
他開始明白,這套殺人術遠比他想象的更龐大,也更精妙。
劈、砍、刺、撩隻是最粗淺的骨架。
那些詭異的身法,刁鑽的角度,搏命的打法,才是附著在骨架上的血肉經絡。
他也開始推算。
每撥的人數,有多有少。
有五人的,有三人的,興許也有像他這般,隻有一個人的。
如今第四天過去了。
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已經超過了二十個。
剩下的,算上那兩個活下來的女子,算上他自己,絕不會超過二十之數。
他一直沒有見到裴麟。
那個眼神像刀子,能將人活活剮出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