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6年6月的大連,盛夏的陽光像熔化的鐵水般傾瀉在造船廠的鋼板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陳樾蹲在"泰山號"巨大的龍骨旁,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滴落在手中的圖紙上,暈開一片水漬。他已經三天沒回宿舍了,身上的工裝泛著一股汗酸味,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的香煙已經燒到了過濾嘴,他卻渾然不覺。
"陳工,您不能再這樣熬下去了。"年輕的助理小王踮著腳尖走過來,小心翼翼地遞上一杯濃茶,茶葉幾乎占了杯子的一半,"廠長說您再不去醫院,他就要派民兵把您綁去了。"小王的聲音裡帶著哭腔,這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跟著陳樾才三個月,就已經見識到了什麼叫工作狂。
陳樾接過茶杯,手微微發抖,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都沒感覺。"主炮基座的設計還有問題..."他喃喃自語,手指在圖紙上劃來劃去,指甲縫裡滿是黑色的油汙。圖紙上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跡顯示這個設計已經反複推敲了十七八遍。
"陳工!"小王突然提高了嗓門,聲音在空曠的船塢裡回蕩,"您看誰來了!"
陳樾一抬頭,看見副首輔帶著幾位領導站在船台上,正皺眉看著他。他慌忙站起來,眼前卻一陣發黑,踉蹌著扶住旁邊的鋼架才沒栽倒。這個動作讓他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看看你像什麼樣子!"副首輔快步走過來,一把扶住他,手掌傳來的溫度讓陳樾意識到自己的手臂冰涼得嚇人,"瘦得跟猴似的,眼窩都凹進去了!你看看你的臉色,跟死人有什麼區彆?"
陳樾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乾裂的嘴唇滲出血絲:"首長,我沒事,就是..."
"就是什麼就是!"副首輔打斷他,轉身對隨行人員說,"組織上決定了,從今天起給陳樾同誌配一個生活秘書和三個工作秘書。小張同誌負責生活起居,老李、小王和小趙負責工作安排。"副首輔的聲音不容置疑,"從今天起,陳樾同誌的作息時間由他們嚴格管理!每天工作時間不得超過12小時,必須保證8小時睡眠!"
當天下午,陳樾就被"押送"到了大連海軍醫院。檢查結果讓主治醫師張大夫直搖頭:身高一米七五的個子,體重隻有52公斤;血壓90/60,血紅蛋白不到10克;胃鏡檢查顯示胃竇部有0.8厘米的潰瘍麵;心電圖顯示竇性心動過緩。
"你這是拿命在工作啊!"張大夫推了推眼鏡,指著X光片說,"看看你的肺部,都有早期塵肺的跡象了!造船廠的粉塵防護怎麼做的?"
陳樾躺在病床上,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小聲辯解:"我嫌防塵口罩憋得慌..."
"從現在開始,你必須住院一周!"張大夫啪地合上病曆本,"每天除了打針吃藥,就是休息!小張同誌,你給我盯緊了,要是他敢偷偷工作,立刻沒收紙筆!"
住院的日子對陳樾來說簡直是煎熬。每天早晨六點,護士就會準時來抽血;七點,小張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飯進來;八點到十點是輸液時間;下午還要做各種理療。最讓他難受的是,病房裡連一張紙都沒有,想畫個草圖都找不到工具。
"陳工,該喝雞湯了。"第四天中午,小張端著一個搪瓷缸子進來,蓋子一打開,濃鬱的香氣立刻充滿了病房,"廠長夫人特意熬的,放了長白山的人參呢,燉了六個小時。"
陳樾無奈地接過缸子,缸子外裹著毛巾保溫:"我這不好好的嘛..."
"好什麼好!"小張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圓圓的臉上長著幾顆雀斑,說話卻老氣橫秋,"您知道您這半年瘦了多少斤嗎?十五斤!您知道您的白大褂現在穿在身上像什麼嗎?像掛在衣架上!"
陳樾低頭喝湯,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這雞湯確實鮮美,但他滿腦子還是"泰山號"主炮塔的液壓係統設計問題。趁著小張出去打水的功夫,他偷偷用勺子柄在床頭櫃的灰塵上畫起了示意圖。
出院後,陳樾的生活確實規律多了。每天早上七點,小張準時敲門,手裡端著熱騰騰的豆漿和包子;八點整,三位工作秘書帶著整理好的文件來彙報;中午十二點到一點是雷打不動的午休時間;晚上十點,不管他願不願意,辦公室的燈都會被小張強行關掉。
但這樣的日子隻持續了兩周。七月初的一個深夜,陳樾悄悄把三位工作秘書叫到了書房。書房裡隻開了一盞台燈,昏黃的燈光下,四個人的影子在牆上拉得很長。
"我需要去趟北棒子。"他壓低聲音說,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敲打著摩爾斯電碼的節奏。
三位秘書麵麵相覷。年紀最大的老李是部隊轉業乾部,處事最為謹慎:"這得請示上級,要走正規外事程序..."
"就以考察毛熊海軍援助北棒子的名義。"陳樾展開一張海圖,用茶杯壓住四個角,"南浦港有毛熊太平洋艦隊的常駐分艦隊,我需要親眼看看他們的裝備。"他的手指在南浦港的位置畫了個圈,"特彆是他們的雷達係統和火控係統。"
一周後,申請出人意料地迅速獲批。7月10日清晨,陳樾帶著一個警衛排和兩位懂俄語的助手,踏上了前往北棒子的列車。站台上,小張紅著眼睛往他包裡塞了十幾個煮雞蛋和一瓶胃藥:"一天三次,一次兩片,飯前半小時吃!"
南浦港的毛熊海軍基地戒備森嚴,高牆上拉著鐵絲網,哨塔上的探照燈來回掃射。帶隊的毛熊海軍少將瓦西裡是個紅臉膛的大胡子,胸前掛著一排勳章,走起路來叮當作響。他對陳樾一行人的到來顯得既熱情又警惕。
"歡迎夏國同誌!"瓦西裡用力握著陳樾的手,力道大得能讓普通人齜牙咧嘴,"不過有些區域涉及軍事機密..."他的眼睛眯成一條縫,打量著陳樾身後的警衛排。
"我們完全理解。"陳樾微笑著回應,悄悄活動著被捏疼的手指,"主要是學習貴軍在港口建設方麵的經驗。您知道,我們也在建設自己的海軍基地。"
參觀從一艘"斯維爾德洛夫"級輕型巡洋艦開始。陳樾像個好奇的學生,不停地提問:"這門152毫米主炮的射速是多少?""火控雷達的探測距離呢?""艦載防空係統能同時追蹤多少個目標?"瓦西裡少將一一作答,但每回答一個問題,眼神中的戒備就加深一分。
當陳樾提出想看看輪機艙時,少將明顯猶豫了。"那裡溫度很高,而且..."
"我們夏國的造船工人不怕熱。"陳樾堅持道,已經解開了領口的扣子,"我在大連造船廠經常在輪機艙一待就是一整天。"
在昏暗悶熱的輪機艙裡,陳樾假裝研究蒸汽輪機的結構,實則啟動了係統的掃描功能。藍色的光幕在眼前展開,將整艘戰艦的構造一絲不差地記錄下來,從主炮塔的液壓係統到輪機艙的管線布局,甚至連廁所的抽水裝置都沒放過。
"這個設計很獨特。"陳樾指著一個壓力閥對隨行的毛熊工程師說,同時讓係統重點掃描了附近的管線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