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主任客氣了。”王鐵山不卑不亢地與他握手。
陳克明熱情領著兩人往裡走,邊走邊說:“專家們基本都到了,正在小會議室等著呢。走,先去跟大家見個麵。”
他們被引到二樓一間會議室門口。門沒開,就聽到裡麵傳來刻意壓低的爭論聲,夾雜著專業術語。
陳克明推開門,聲音洪亮:“各位專家,安靜一下!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在電話裡提過的,安陽縣軍墾農場的王鐵山同誌!他解決了咱們這次軍備生產的關鍵技術難題!”
會議室驟然安靜。
十幾道審視的目光像探照燈般齊刷刷打在門口那張過分年輕的臉上。看清王鐵山洗得發白的舊工裝和最多二十出頭的年紀時,錯愕與懷疑取代了審視。
會議桌主位坐著的老專家約莫五十多歲,頭發像被尺子量過般整齊,神情嚴肅不怒自威。他正是專家組組長,省一拖廠總工程師,技術界的權威高建國。
他慢條斯理地推了推老花鏡,目光像檢查瑕疵品一樣掃過王鐵山,臉上才浮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轉向陳克明:
“陳主任,這就是你說的那位解決了大難題的‘高人’?”
聲音不高,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傲慢,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看著……倒像我們廠新來的學徒工嘛。”他頓了頓,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葉,用毫無感情的語調補充道:“這次技術會診事關重大,影響深遠。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進來湊熱鬨的。”
這話像毒針,狠狠紮進周鐵牛心裡!
“老東西!說誰是阿貓阿狗呢!”周鐵牛的暴脾氣瞬間炸開!他猛地向前一衝,砂鍋大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珠子血紅!
整個會議室的人都驚得倒抽一口氣。
就在他爆發的前一秒,一隻平靜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是王鐵山。
一個眼神,止住了周鐵牛的衝動。
竊笑聲在會議室裡低低響起。專家們看著這兩個“土包子”,眼神裡全是等著看笑話的戲謔。
人群中隻有一個戴眼鏡的年輕技術員劉斌沒有笑。他推了推鏡片,充滿好奇的目光在王鐵山過分平靜的臉上來回掃視。
王鐵山對高建國的輕蔑侮辱置若罔聞,神色毫無波瀾,直接轉向尷尬的陳克明,平靜地問:
“陳主任,我們什麼時候能看到那批問題車輛?”
……
技術攻關大會正式開始。
高建國代表專家組起身,清了清嗓子,翻開厚厚的報告。
接下來一小時,會議室充斥著他冗長而枯燥的聲音,滿是複雜數據與深奧的力學分析。他從進口掛車的大梁材料配比講到結構設計、焊接工藝,引經據典,數據詳實,充分展示了權威的理論功底。
然而這份詳儘的報告,最終卻得出一個令人沮喪的結論:
“……綜上所述,”高建國合上報告,用不容置疑的權威口吻宣判,“我個人初步判斷,這批東德進口特種掛車,在其核心大梁的材料配比和結構設計上,存在嚴重且無法修複的致命缺陷!它們已無維修價值。專家組建議——”
他一字一頓:“就地報廢!”
會議室陷入一片死寂。失望和無奈凝固在每個人臉上。
高建國對自己無懈可擊的分析頗為滿意。他緩緩轉身,將充滿優越感的目光投向那個自始至終沉默如空氣的年輕人,居高臨下地用考問語氣問道:
“這位……從安陽縣來的王鐵山同誌。聽完我們專家組的最終報告,不知你有什麼高見,可以給大家補充一下嗎?”
整個會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釘在那個一直被遺忘的年輕人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他們正等著看好戲——這個從鄉下冒出來的“野專家”,在聽完最高權威的終審後,該怎樣當場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