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瑜望著海麵上那個巨大的“完”字沉入海底時，婚戒突然彈出根極細的玉絲，像條受驚的銀蛇鑽進她的指尖。她低頭查看的瞬間，指甲蓋裡滲出的血絲正在凝結成玉，映出的影像裡，無數玉蝶的翅膀正在剝落，露出底下藏著的細小骨頭，拚湊成艘微型帆船的骨架，船舷上刻著“1943”——正是守島人祖先沉船的年份。
錄野峰的樹脂玉牌突然炸裂，碎片在掌心拚出張人臉，眉眼像極了趙宇軒，卻長著守島人特有的琥珀色瞳孔。“玉蝶的骨頭會指引最後的沉船。”人臉的嘴唇開合間，防波堤上重新綻放的珊瑚花突然集體轉向，花瓣中心的碎玉片折射出的光斑在海麵上組成個旋轉的漩渦，漩渦中心浮出塊黑色的礁石，形狀與錄父日記裡畫的“幽靈錨”完全一致。
蘇婉瑜的手機收到條來自碼頭的彩信，是“蘇錄號”商船的艙單，其中“貨物名稱”欄寫著“碎玉標本箱”，數量欄標注著“126”，與他們經曆的章節數驚人地吻合。但她分明記得錄野峰今早核對過艙單，那欄原本填的是“珊瑚工藝品”。發件人署名是“玉中魂”，信號源顯示在商船的貨艙深處。
皮卡駛向碼頭的途中，擋風玻璃上的雨刷突然自動擺動，掃過的水霧裡浮現出無數細小的玉骨，拚湊成段航海日誌：“當玉蝶的骨頭與船骸結合，沉沒的時間會開始倒流。”路邊的珊瑚花叢正在分泌粘稠的汁液，滴在地上凝成的玉珠裡，錄父的身影正在用斧頭劈砍艘船的桅杆，船帆上的“趙”字正在燃燒。
碼頭上的吊橋突然升起，鐵鏈的陰影在地麵組成個巨大的鎖孔，形狀與蘇婉瑜婚戒的內圈嚴絲合縫。錄野峰掏出樹脂玉牌碎片往鎖孔裡塞的瞬間，鐵鏈突然發出龍吟般的轟鳴，吊橋的木板縫隙裡滲出黑色的霧氣，與三年前錄父失蹤時的海霧產生共鳴，霧中傳來船錨撞擊礁石的聲響，節奏竟與他們的心跳完全同步。
“蘇錄號”商船的甲板上，那個麵容酷似趙宇軒的年輕人正在拋錨。他轉身的刹那，蘇婉瑜發現他西裝口袋裡露出半截玉鏈，鏈墜是用蝶骨磨成的船錨形狀，與錄父當年的船錨一模一樣。年輕人突然朝他們揮手，掌心的紋路裡浮出行字：“貨艙裡的玉在唱安魂曲。”
登船的懸梯突然變軟，踩上去的觸感像踩在珊瑚蟲的屍體上。蘇婉瑜低頭查看的瞬間，懸梯的鐵鏈正在滲出玉色的汁液，滴在海麵上激起的漣漪裡，無數艘古代商船的幻影正在沉沒，每艘船的甲板上都站著個穿婚紗的女人，麵容與她逐漸重合。
貨艙的門被玉鎖鎖住，鎖芯的形狀是個微型的六芒星。錄野峰用樹脂玉牌碎片插入的瞬間，鎖孔裡傳出齒輪轉動的聲響，貨艙內突然亮起幽藍的光，照亮了碼放整齊的標本箱，每個箱子的標簽上都貼著片碎玉，拚湊出的紋路裡浮出行字：“每塊玉都藏著個未完成的故事。”
“第126號箱子是空的。”年輕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裡舉著個打開的空箱，箱底的絨布上繡著艘帆船，船帆上的破洞正在滲出黑色的霧氣，“玉會自己選擇宿主，它選中了你。”霧氣中浮出無數張人臉，都是被幽靈船帶走的船員，他們的嘴型正在重複同個詞：“補完。”
蘇婉瑜的婚戒突然發燙，貨艙頂部的通風口開始掉落玉屑，在地上拚出段樂譜，與守島人孫女吹的海螺調相比，多了段詭異的變奏。錄野峰掏出手機錄音的瞬間，標本箱裡的碎玉突然全部飛出，吸附在貨艙的牆壁上，組成幅巨大的壁畫，描繪著玉蝶的骨頭如何與船骸融合，形成艘能穿越時空的船。
“這艘船的龍骨，是用守島人祖先的骸骨拚的。”年輕人突然撕開西裝，胸口的皮膚下嵌著塊完整的玉，正在發出與婚戒相同的頻率，“趙宇軒當年沒找到真正的第三塊玉，他用蝶骨代替，結果喚醒了更古老的怨念。”貨艙的地板突然裂開，露出底下的暗格，裡麵藏著艘微型的玉船，桅杆上掛著的玉帆正在無風自動。
暗格的底部刻著段摩斯密碼，破譯後竟是段遺囑：“吾兒野峰，當你看到這段文字，我已化作船的一部分。貨艙裡的玉是所有沉船者的執念，需用真愛之血封印，否則海溝裡的怨念會隨潮汐上岸。”蘇婉瑜突然想起錄父日記裡的最後句話：“蝶骨的餘音，是未說出口的原諒。”
年輕人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皮膚下的玉正在發光，“我是所有玉中怨念的集合體，”他的聲音裡夾雜著無數人的歎息，“但你們的婚戒讓我想起，仇恨之外還有彆的東西。”他化作無數玉蝶飛出貨艙的瞬間，標本箱裡的碎玉突然全部炸裂，化作玉色的粉末在空氣中組成個巨大的“愛”字，隨後沉入海底。
貨艙的地板突然劇烈震動，船身開始傾斜。錄野峰拽著蘇婉瑜往甲板跑的途中，牆壁上的壁畫正在流動，最後的畫麵裡，艘嶄新的商船正在啟航，甲板上站著三個身影：她和錄野峰，還有個穿婚紗的女人，麵容是守島人孫女與她的結合體。
商船靠岸的瞬間，海麵上突然升起輪血月，所有的玉屑都開始發光，在防波堤上空組成個巨大的玉蝶，翅膀上的紋路裡浮出所有被牽連者的名字，最後緩緩刻上蘇婉瑜和錄野峰的名字，字體邊緣纏繞著蝶骨與珊瑚，像個永不褪色的封印。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海麵，“蘇錄號”商船的貨艙裡，那個空的標本箱裡突然多出塊玉，上麵刻著“終章”二字，玉紋裡的血絲正在變成金色的珊瑚。錄野峰握住蘇婉瑜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婚戒傳過來，像那句永遠不必說出口的誓言：有些故事不必補完，有些遺憾本身就是圓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