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甲店的甲油膠與帶膠的指尖
某商場三樓的清晨總飄著奶茶甜香與甲油膠的混合味道,我推著奶茶配送車停在“曉?美甲”旁,看蘇曉穿著淺粉色工裝圍裙忙碌。她的圍裙上繡著米白色小櫻桃,邊緣沾著淡紫色甲油膠,是昨天給顧客做漸變美甲時蹭的;左手輕輕托著顧客的手,指尖扶在顧客指節處,避免手抖影響塗色;右手握著細頭美甲刷,正小心翼翼地勾勒法式白邊——指尖因長期握刷、打磨甲麵泛著薄繭,指縫裡藏著點淡粉色甲油膠殘留,連指甲蓋都被染成了淡粉色,是清理工具時沒顧上洗手蹭的。
她的美甲台永遠擺著三樣東西:泡著檸檬片的玻璃杯,杯身印著“美甲師專用”的藍色字樣,茶底沉著幾片新鮮檸檬,是長期低頭做美甲導致眼睛乾澀,用來緩解疲勞的;記滿“顧客偏好”的橘色筆記本,封麵貼著女兒的貼紙,某頁用鉛筆寫著“李姐:每月10號做酒紅色貓眼,顯白款,需提前準備甲油膠”“張小姐:做完美甲趕約會,優先用快乾封層,縮短等待時間”;還有張女兒的照片,用透明膠帶貼在美甲燈旁,照片上的小女孩舉著塗滿卡通貼紙的“假指甲”,背麵用馬克筆寫著“媽媽加油,我等你下班——安安”。午休時,她會靠在店鋪門口的長椅上吃飯團,是便利店買的金槍魚飯團,左手捏著飯團,3分鐘就能吃完,眼睛卻盯著商場電梯口——怕老顧客找不到店鋪,也怕錯過丈夫發來的“安安托班有事”的消息,她說“顧客來做美甲是圖個開心,多細心一點,她們就能帶著漂亮的指甲和好心情離開”。
上周暴雨夜,我送晚班奶茶到美甲店,撞見她在商場門口對著手機紅著眼。淺粉色圍裙還沒換,上麵的甲油膠痕跡被雨水打濕,暈成了小色塊;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營收單,上麵寫著“今日營收800元”——本該是旺季,卻連房租的零頭都不夠;手機屏幕亮著房東發來的消息:“下月房租漲500,不接受的話就儘快找新地方搬”。而安安的托班費還有3天要交,丈夫今天送外賣時電動車爆胎,修車花了300元,家裡的積蓄隻剩200元。
這時手機彈出老顧客李姐的消息:“曉曉,明天能幫我加個班嗎?我後天要參加婚禮,想做個精致點的美甲”。她趕緊用手背擦眼淚,對著手機擠出笑容,回複“沒問題姐,您幾點過來?我等您”。掛了電話,她卻對著美甲店的玻璃門發呆——玻璃門上還貼著安安畫的“媽媽做美甲”的簡筆畫,上次安安發燒到39度,她因為要給預約好的顧客做美甲,隻能讓鄰居幫忙送醫院,這次房租上漲,又要靠熬夜加班才能湊夠錢。後來才知道,她第二天給李姐做完美甲已經淩晨1點,自己在店裡的沙發上趴了半宿,早上6點又起來消毒工具、整理甲油膠,丈夫心疼她,早上5點就騎著修好的電動車去送外賣,想多賺點錢幫她分擔。
幫奶茶店送早班外賣時,我見過她在美甲店偷偷塗護手霜。她背對著門口,把雙手放在美甲燈旁烤了會兒,才慢慢擠出護手霜——手背的皮膚乾燥起皮,指關節處還有幾處細小的裂紋,是長期接觸卸甲水和甲油膠導致的。她小心翼翼地把護手霜塗滿雙手,反複揉搓直到吸收,怕被顧客看見——顧客總說“美甲師自己的手都不好看,技術肯定不行”,她不想讓顧客失望。剛塗好護手霜,就有位穿連衣裙的女士走進來,舉著自己的指甲抱怨:“我上周在你這做的美甲,才三天就掉了兩塊漆,你這甲油膠是不是劣質的?”
蘇曉趕緊走過去,拿起女士的手仔細看了看:“姐,實在對不起,可能是您做家務時沒注意保護,我免費幫您補塗,再送您一次手部護理,保證這次能管半個月”。說著就拿出新的甲油膠和護理液,認真地幫女士補塗。等女士走後,她才把掉漆的甲片收起來——她知道是自己進的甲油膠是平價款,旺季為了控製成本,隻能選性價比高的,卻從不願讓顧客吃虧。她的衣櫃裡,藏著件沒拆封的白色連衣裙,是丈夫去年結婚紀念日買的,標簽上還貼著丈夫寫的便簽:“老婆,你總穿工裝,也穿件漂亮的裙子”,可她總怕沾到甲油膠,至今沒機會穿;圍裙內袋裡,永遠裝著安安的托班接送卡,卡片邊緣磨得發亮,怕自己加班晚了,丈夫沒時間接,隨時能讓鄰居幫忙。
掃商場走廊時,我撿過她扔掉的飯團包裝,上麵用馬克筆寫著“今日營收850元(美甲6個,美睫2個)”“給安安買的《小熊繪本》,放客廳書架第二層(提醒她看)”“進甲油膠:3瓶酒紅色(李姐要用),控製成本在200元內”“明天加2個夜班,湊夠安安的托班費”。那天下午,我看見她在店裡教安安做“貼紙美甲”,安安坐在小凳子上,手裡拿著卡通貼紙,蘇曉握著她的手,幫她把貼紙貼在“假指甲”上,笑著說“安安做的美甲真漂亮,以後就是媽媽的小幫手啦”。這種“對顧客用心到極致,對自己苛刻到骨子裡”的堅持,曾讓我站在美甲店旁鼻尖發酸:原來有人把“美甲店”當成戰場,每一次塗膠都是與細節的較量,每一次加班都是對生計的承擔,那些看似精致的甲油膠背後,藏著比圍裙更沉重的“生存擔當”。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靠在配送車旁打盹,夢裡全是美甲刷劃過甲麵的“沙沙”聲與安安的笑聲。晨光透過商場的玻璃照進來,在蘇曉的筆記本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她寫在上麵的顧客備注。
二、甲油膠旁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手背傳來陣刺痛。我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趴在蘇曉的美甲台上,手裡還攥著支沒蓋蓋子的酒紅色甲油膠,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不停——淩晨7點,美甲師發來的請假消息:“蘇姐,我家孩子突然發燒到39度,今天實在來不了,您自己多擔待”,還有丈夫發來的消息:“安安托班老師說要交材料費300元,今天必須交,不然安安沒法參加手工課”。
窗外天剛亮,商場裡隻有清潔工在打掃衛生,冷風吹過,帶著奶茶的甜香。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蘇曉。
摸向手背,昨天打磨甲麵的乾燥感還在,一碰到甲油膠就鑽心地疼;左手的檸檬水杯倒在一旁,檸檬水灑了點在筆記本上;圍裙內袋裡,安安的托班接送卡硌著胸口,卡片邊緣磨得發亮。美甲台的抽屜裡,壓著三份“生存難題”:經營的“成本清單”,紅色標注“甲油膠隻剩2瓶,需補貨;手部護理液快沒了,選平價款,控製在50元內”;家庭的“待辦清單”,“送安安的手工繪本到托班,交300元材料費”“給丈夫修電動車,昨天爆胎後還沒來得及修”;還有張“身體警報”便簽,是自己寫的“頸椎疼加重,每小時需抬頭活動5分鐘;手背乾燥,塗甲油膠前必須塗護手霜”。
我摸向收銀台的零錢盒,裡麵隻有350元,是昨天的營收——今天必須多接3個顧客,才能湊夠安安的材料費和補購甲油膠的錢,美甲師請假,所有活都要自己扛,隻能咬牙撐過去。
早上8點,我準時到商場開店。剛打開店門,就趕緊整理美甲台:“甲油膠按色係擺好,紅色放前麵,李姐今天要來做酒紅色貓眼”“工具用酒精消毒,避免顧客感染”。剛整理好,就看見李姐提著包走過來:“曉曉,我今天早點來,你幫我做精致點,明天婚禮要拍照”。我笑著點頭:“放心吧姐,保證讓您滿意”,說著拿出酒紅色甲油膠,打開美甲燈,開始給李姐打磨甲麵——手背的乾燥讓我有點疼,隻能偷偷塗了點護手霜,怕李姐等急了。
上午10點,李姐的美甲剛做完,就有位穿職業裝的女士走進來:“我趕時間,做個簡單的法式甲,半小時能好嗎?我11點要開個重要會議”。我趕緊點頭:“沒問題,我用快乾封層,保證不耽誤您”。塗甲油膠時,我的手有點抖——怕出錯影響顧客的會議,隻能放慢速度,更專注地勾勒法式白邊。10點40分,美甲終於做好,女士看著指甲滿意地說“做得真不錯,下次還來”,我鬆了口氣,剛想喝口檸檬水,手機就彈出安安的視頻請求。
“媽媽,你什麼時候送繪本呀?老師說今天要做手工”,安安的小臉上滿是期待。我心裡一酸,趕緊說“媽媽忙完就去,安安乖”,掛了視頻,才想起答應安安今天送繪本到托班,卻因為顧客太多,根本走不開。隻能給丈夫發消息:“你送外賣路過托班時,幫我把繪本和材料費帶過去,我這邊走不開”,丈夫很快回複“好,你彆太累,注意休息”。
中午12點,我終於有空吃口飯團,剛咬了一口,就看見三位年輕女孩走進來,手裡拿著手機:“我們要做視頻裡的那款腮紅甲,還要做美睫,6點要去聚餐,能趕完嗎?”我趕緊點頭:“能,我分批次做,保證不耽誤你們”。做美睫時需要低頭40分鐘,頸椎疼得厲害,隻能偶爾抬頭活動一下,手裡卻沒停——三位女孩是第一次來,要是做得好,以後可能會常來,不能讓她們失望。
下午5點,三位女孩的美甲和美睫終於做完,她們對著鏡子滿意地拍照:“太好看了,下次我們還來!”我笑著說“謝謝”,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酸得抬不起來,頸椎也疼得直不起來。剛想坐下來歇會兒,就收到丈夫的消息:“電動車還沒修,今天送的外賣少,賺的錢隻夠交水電費,安安的托班費還差200元”。我心裡一緊,趕緊在顧客群裡發消息:“今晚加班接美甲,有需要的姐妹可以預約,優惠10元”,希望能多接兩個顧客,湊夠剩下的托班費。
晚上7點,果然有兩位顧客預約加班。我趕緊拿出甲油膠,開始給第一位顧客做美甲,做著做著,眼淚差點掉下來——安安還在托班等我接,我卻要加班,連飯都沒顧上吃。第二位顧客做完美甲時已經9點半,我收了錢,趕緊關店往托班跑,卻發現托班已經關門,安安被鄰居阿姨接走了。鄰居說“安安沒哭,還說媽媽在給彆人做漂亮的指甲,我等媽媽”,我心裡滿是愧疚,抱著安安往家走,她卻在我懷裡說“媽媽,我今天做的手工是給你的,在托班老師那裡”。
深夜10點,我把安安哄睡著,坐在客廳算賬:今天接了12個顧客,賺了1100元,交了安安的托班費300元,補購甲油膠花了200元,還剩600元,夠給丈夫修電動車了。剛想休息,就聽見窗外有人議論:“美甲店老板娘真輕鬆,天天塗塗畫畫就能賺錢,比我們上班舒服多了”“她做的美甲還比彆家貴,肯定賺了不少,就是黑心”。我攥著手機,指節發白——我今天忙了14小時,隻吃了一個飯團,賺的錢剛夠家裡的開銷,為了讓顧客滿意,免費補塗、送護理,卻被說“輕鬆”“黑心”。
這時李姐發來消息,還附了張照片:“曉曉,你看我做的美甲,在婚禮上特彆亮眼,朋友們都問我在哪做的,我把你推薦給她們了”。照片裡的李姐穿著婚紗,手上的酒紅色貓眼美甲在燈光下閃著光,我看著照片,心裡暖烘烘的——至少有人懂我的辛苦,再累也值得。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把安安的手工放在床頭,手工是個用彩紙做的“指甲”,上麵寫著“媽媽最棒”。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照亮了小小的客廳,美甲台上的甲油膠閃著溫柔的光。我突然明白,自己握的不隻是美甲刷,是顧客的好心情,是安安的托班費;熬的不隻是夜班,是對生活的堅持,是對家庭的責任——哪怕手背再疼、頸椎再酸,隻要能讓顧客帶著漂亮的指甲離開,讓安安開心,一切都值得。
三、甲油膠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身上還帶著淡淡的甲油膠香味。我摸向手背,沒有乾燥的刺痛,隻有配送車邊緣蹭的小劃痕。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商場的群消息:“蘇曉火了!有人拍了她熬夜給顧客做美甲、教女兒做手工的視頻,現在網上都叫她‘指尖溫暖老板娘’,好多人特意來她的店做美甲,房東還免了她一個月房租!”
跑到“曉?美甲”,看見蘇曉穿著那件白色連衣裙,胸前彆著“顧客最喜愛美甲師”的徽章,正在給顧客做美甲。安安坐在旁邊的小凳子上,幫媽媽遞工具,笑著說“媽媽,我也會做美甲啦”;丈夫站在旁邊,手裡拿著新的美甲工具:“這是給你買的,以後不用再用舊工具了”;李姐也來了,手裡提著個禮盒:“曉曉,謝謝你幫我做的美甲,這是我給你和安安帶的禮物”。
商場的經理走過來,手裡拿著個榮譽證書:“蘇曉,這是‘商場最美創業者’證書,你實至名歸!我們還幫你申請了創業補貼,以後不用再為房租和成本發愁了”。蘇曉接過證書,笑著說“謝謝大家,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能讓顧客開心,讓家人幸福,我就很滿足了”。
“師傅,送奶茶呢?”蘇曉看見我,笑著揮揮手。她的手背不再乾燥,塗著淡淡的粉色指甲油,眼神裡滿是自信與從容。“現在我雇了兩個美甲師,”她指著店裡的新設備,“不用再天天加班了,能多陪安安,也能穿漂亮的裙子了”。
風卷著奶茶店的塑料袋,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美甲店的笑聲。我咬了口熱乎的飯團,突然明白蘇曉甲油膠裡的秘密——那些冷掉的飯團、沾著甲油膠的手指、乾燥的手背,不是“狼狽的證明”,是她把對顧客的用心,融進了每一次塗膠裡,把對家人的愛,藏在了每一次堅持中。就像那杯泡著檸檬片的玻璃杯,看似普通,卻藏著她對工作的熱愛;就像安安的手工“指甲”,看似微小,卻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力量。
明天我還要來送奶茶,蘇曉昨天說“想在店裡設個‘親子美甲角’,讓媽媽帶孩子一起做美甲,增加親子互動”。順便問問她,安安的手工課有沒有拿到獎,新的美甲師技術怎麼樣,我也想聽聽,那個終於能輕鬆點的美甲店老板娘,笑著說起這些時的聲音到底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