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區的快遞袋與帶膠的指尖
某二線城市小區的清晨總飄著早餐香與快遞包裝的紙漿味,我守在便利店櫃台後,看林曉拎著快遞袋從單元樓走向快遞點。她的碎花衛衣洗得柔軟,袖口沾著淺白色膠帶膠痕,是昨天封快遞時蹭的;胸前彆著枚黃色小雛菊胸針,花瓣邊緣有點卷,是女兒手工課用黏土捏的;褲兜裡鼓鼓的,露出半截快遞單與手機角;左手拎著三個印著“寶寶安心用”的卡通快遞袋,袋口用膠帶封得整整齊齊;右手攥著支黑色馬克筆,指尖因長期劃快遞單、打包商品泛著厚繭,指縫裡藏著點淡黃色輔食粉碎屑,是給客戶分裝高鐵米粉試用裝時蹭的,連指甲蓋縫裡都嵌著點膠帶膠,摳了好幾次都沒摳乾淨。
她的“隨身家當”永遠擺著三樣被精心打理的東西:裝著溫水的保溫杯,是粉色的,杯身印著女兒畫的小太陽,水溫永遠保持在40℃,她說“客戶谘詢多,說話久了嗓子乾,喝口溫水能緩一緩”;記滿“訂單清單”的藍色筆記本,封麵貼滿女兒的貼紙,某頁用鉛筆寫著“周一:給張姐送2包L碼紙尿褲;周三:順路給王媽帶輔食試用裝;周五:補《小熊寶寶》繪本庫存”“提醒自己:今晚陪女兒讀《好餓的毛毛蟲》(上周答應的,彆忘);給丈夫買解壓球(便利店就有,15元一個)”;還有張女兒的簡筆畫,夾在手機殼裡,畫裡的她舉著快遞盒,身邊圍著小兔子,背麵用彩筆寫著“媽媽加油,我最愛你”。打包間隙,她會靠在快遞架旁揉頸椎,左手攥著沒貼完的快遞單,右手輕輕按揉後頸,眉頭微蹙卻沒停下看手機——屏幕上正彈出寶媽群的消息,有人問“米粉還有貨嗎”,手機常年調最大聲,她怕錯過客戶谘詢,也怕幼兒園老師突然聯係。我遞過去一瓶熱豆漿時,發現她的快遞袋旁放著個白色頸椎按摩儀,電源線繞得整整齊齊,她笑著說“天天低頭看手機、打包,頸椎早出毛病了”,指尖碰到豆漿瓶時,我才注意到她的指腹比常人更粗糙,是常年撕膠帶、搬貨箱磨出來的。
上周暴雨夜,我關便利店門時,撞見她在小區涼亭裡對著手機紅著眼。碎花衛衣肩頭被雨水打濕,洇出深色痕跡;手裡攥著張皺巴巴的售後訂單,上麵用紅筆寫著“紙尿褲漏尿,客戶要求退款200元”;手機屏幕亮著丈夫發來的消息:“今晚要加班到11點,女兒可能要你哄睡,彆太累”。而她剛冒雨去快遞點寄完加急訂單,回來就看到客戶的投訴消息,聯係貨源廠家時,對方卻推脫“是客戶沒穿對尺碼,跟我們沒關係”,隻能自己墊付退款——200元,相當於她三天的利潤。女兒還在家哭著要“媽媽陪我搭積木”,她怕回去晚了女兒鬨,又怕客戶等急了差評,隻能蹲在涼亭裡,用袖口擦眼淚。
這時手機又震動,是小區寶媽李姐發來的消息:“曉曉,我家寶寶紙尿褲用完了,明天早上能送一包嗎?不然真要光著屁股了”。她趕緊擦乾眼淚,回複“沒問題,明天一早給你送過去”,然後把售後訂單塞進兜裡,拎著快遞袋往家跑。後來才知道,她那晚哄女兒睡後,坐在餐桌前核對了50個訂單的庫存,淩晨2點又聯係新貨源談售後保障,第二天早上6點還是準時起床做早餐,送女兒上學時,眼睛紅得像兔子,隻能用遮瑕膏蓋了蓋。
幫她搬貨箱時,我見過她在陽台偷偷用頸椎按摩儀。她背對著客廳,掀起衛衣領口,後頸貼著片淡藍色頸椎貼,邊緣露出點醫用膠帶——是昨天整理紙尿褲貨箱時,彎腰太久疼得抬不起頭,隻能用熱水敷完貼了片貼。剛按了5分鐘,女兒就跑過來拉著她的手:“媽媽,你陪我玩捉迷藏好不好?”她沒拒絕,隻是笑著說“等媽媽貼完這張快遞單就陪你玩”,等女兒跑開,她卻對著庫存表歎氣——紙尿褲隻剩5包,廠家說要三天後才能補貨,她怕老客戶等不及轉去彆家買,隻能在寶媽群裡發“預售通知”,還附了張手寫道歉便簽。她的衣櫃最底層,藏著件沒拆封的米白色連衣裙,是丈夫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標簽上還貼著女兒寫的便簽:“媽媽,等你有空,我們去公園穿”;碎花衛衣內袋裡,永遠裝著女兒的幼兒園接送卡,她怕自己忙得忘了接孩子,每次出門前都會拿出來看一眼。
掃小區花園時,我撿過她扔掉的輔食罐包裝,上麵用馬克筆寫著“今日收入:紙尿褲3包60元+輔食2罐50元+繪本1本25元=135元;支出:快遞費15元+試用裝成本8元=23元;結餘112元;給女兒買拚圖(玩具店15元);補紙尿褲庫存(聯係廠家);陪女兒讀繪本(今晚,一定)”。那天早上,我看見她在便利店買了個解壓球,付完錢又猶豫了半天,加了個肉包——說“丈夫加班辛苦,給她帶個肉包”,自己卻隻啃了個饅頭。這種“對客戶負責到極致,對自己苛刻到底”的堅持,曾讓我坐在便利店櫃台後鼻尖發酸:原來有人把“微商媽媽”當成戰場,每一次回複都是與瑣碎的較量,每一次熬夜都是對家庭的承擔,那些沾著膠痕的衛衣背後,藏著比小區煙火更沉重的“生存擔當”。
後頸的麻意襲來時,我正靠在便利店玻璃門上打盹,夢裡全是她打包快遞的“沙沙”聲與手機消息的“叮咚”聲。晨光透過小區的梧桐葉照進來,在她的訂單清單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極了她寫在上麵的客戶名字。
二、手機旁的荊棘與掌心的溫度
再次醒來時,後頸傳來一陣刺痛。我猛地坐起身,發現自己坐在林曉家的餐桌前,手裡還攥著那本訂單筆記本,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不停——早上6點,女兒抱著我的胳膊哭:“媽媽,我要吃你做的小熊pancakes,你彆總看手機”;手機屏幕亮著兩條消息:李姐發來的緊急消息“曉曉,我家寶寶紙尿褲真的沒了,今天必須送到”、廠家發來的消息“你訂的輔食今天到不了,要延遲2天,抱歉”。
窗外天剛亮,廚房裡還飄著昨晚熬湯的餘溫,女兒的小玩偶掉在沙發上,我這才驚覺,自己變成了林曉。
摸向後頸,昨天熬夜核對庫存的酸痛還在,一按就像針紮;左手的保溫杯倒在餐桌上,溫水灑了點在訂單筆記本上;衛衣內袋裡,女兒的接送卡硌著胸口,卡麵印著女兒的笑臉。帆布包裡,壓著三份“生活難題”:工作的“訂單要求”(紅色標注“8點前給李姐送紙尿褲(帶1包試用裝);10點打包5個訂單(繪本要簽名款);14點在寶媽群發輔食延遲通知(附20元補償券)”)、家庭的“牽掛線索”(“女兒早餐:做小熊pancakes;接女兒時買拚圖(15元);哄睡後讀繪本”)、身體的“警報信號”(“頸椎勞損:每小時用按摩儀按5分鐘;眼睛乾澀:帶眼藥水;沒胃口:早餐多吃點,彆空腹”)。
我摸向衛衣口袋裡的零錢,昨天賣貨剩的112元,給丈夫買解壓球花了15元,還剩97元——給女兒買拚圖要15元,剩下的82元要留著補紙尿褲庫存,心裡像壓著塊濕棉花,既擔心李姐著急,又怕女兒失望。
早上6點10分,我趕緊衝進廚房做小熊pancakes。麵糊是昨晚提前和好的,我用模具壓出小熊形狀,煎得金黃,女兒趴在廚房門口,眼睛亮晶晶的:“媽媽,小熊好可愛!”我蹲下來,把第一個pancakes遞給她,心裡滿是愧疚——昨天答應陪她玩,卻因為打包訂單忘了。
早上7點30分,送女兒到幼兒園,老師拉著我說“昨天女兒問‘媽媽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你有空多陪陪她”,我點點頭,轉身往李姐家跑——怕她等急了。路過便利店時,我進去買了包試用裝米粉,想著給李姐帶過去,付完錢才發現,口袋裡隻剩80元了。
早上8點10分,我敲開李姐家的門,她正抱著寶寶轉圈,看見我趕緊接過紙尿褲:“幸好有你,不然我真要慌了”。我遞上試用裝:“這個新係列的米粉,你試試,寶寶愛吃再買”,李姐笑著說“你總是這麼貼心”,我心裡鬆了口氣,轉身往家趕——還有5個訂單要打包。
上午10點,我回到家開始打包,打開繪本箱才發現,客戶要的簽名款《小熊寶寶》隻剩最後一本,還缺了頁扉頁。我趕緊聯係出版社,對方說要加急寄一本,得明天才能到,我隻能給客戶發消息,附了張手寫道歉信,還送了張5元補償券,客戶回複“沒事,你辦事我放心”,看著消息,我眼眶有點熱,頸椎卻越來越疼,隻能拿出按摩儀按了5分鐘。
中午12點,我才顧上吃午飯,熱了碗昨晚的湯,配著半個饅頭,剛吃兩口,手機就響了——寶媽群裡有人問“輔食怎麼還沒到”,我趕緊打字解釋,手指在屏幕上敲得發麻,湯都涼了。
下午2點,我在寶媽群發了輔食延遲通知,附了20元補償券,有人說“理解,你一直很負責”,也有人說“怎麼總延遲,下次不買了”,我一條條回複,耐心解釋“廠家物流出了問題,我會盯著進度”,直到手指發酸才停下。
下午4點30分,我去幼兒園接女兒,路過玩具店,進去買了她想要的拚圖,花了15元,女兒抱著拚圖,一路上都在說“謝謝媽媽”。晚上7點,我陪女兒玩拚圖,手機卻不停彈出消息——有谘詢紙尿褲尺碼的,有要補訂單的,我隻能邊陪女兒邊回複,女兒委屈地把拚圖往旁邊一推:“媽媽又看手機,不跟我玩了”,我趕緊放下手機,把她抱進懷裡:“對不起寶貝,媽媽不看了,我們專心玩拚圖”。
晚上9點,哄女兒睡後,我坐在餐桌前核對庫存,發現紙尿褲隻剩3包,趕緊聯係廠家補貨,又核對明天的訂單,忙到11點,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裡還攥著庫存表。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給我蓋了件外套,是丈夫回來了,他輕輕把我扶到沙發上,小聲說“辛苦了”。
三、手機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身上還帶著淡淡的湯香。我摸向後頸,沒有頸椎的刺痛,隻有便利店櫃台邊緣蹭的小劃痕。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小區寶媽群的消息:“林曉的輔食貨源升級了!廠家特意給她開通了優先發貨通道,還免了售後運費;她女兒的幼兒園舉辦親子活動,她陪女兒拿了一等獎!社區還幫她申請了‘居家創業補貼’,每月有200元補助!”
我跑到小區花園,看見林曉穿著那件米白色連衣裙,女兒在她身邊舉著親子活動的獎狀:“媽媽,我們拿第一名啦!”;廠家代表手裡拿著合**議:“林姐,以後你的訂單我們優先發,售後問題我們全包”;社區工作人員遞過來補貼申請表:“這是‘居家創業補貼’,每月200元,以後你能輕鬆點”;李姐帶著幾個寶媽走過來,手裡拿著錦旗:“曉曉,謝謝你一直這麼貼心,我們都願意跟你買”;丈夫手裡拿著個新的頸椎按摩儀:“給你買的,以後彆總熬夜了”。
林曉接過錦旗,笑著說“謝謝大家,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能得到你們的信任,我已經很滿足了”。她的指尖不再沾著膠帶膠,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塗著淡粉色指甲油;頸椎也好了很多,她說“現在訂單規律了,不用總熬夜,還能陪女兒玩”;女兒的拚圖放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旁邊擺著那本《好餓的毛毛蟲》,她說“以後每天都陪女兒讀繪本,再也不違約了”。
“曉曉,來買個解壓球嗎?新到的款式!”她看見我,笑著揮揮手。風卷著便利店的塑料袋,嘩啦啦地響,像在應和花園裡的笑聲。我遞過去一個藍色解壓球,突然明白林曉手機裡的秘密——那些熬到深夜的燈光、貼滿頸椎貼的後頸、沒拆封的連衣裙,不是“狼狽的證明”,是她把對家庭的愛,融進了每一次回複裡,把對客戶的責任,藏在了每一次堅持中。就像那杯裝著溫水的保溫杯,看似普通,卻藏著她對生活的熱愛;就像女兒的簡筆畫,看似微小,卻給了她堅持下去的勇氣。
明天我還要來便利店上班,林曉昨天說“等周末,要帶女兒來便利店,讓她看看媽媽平時買解壓球的地方,還要給我送她畫的新畫”。順便問問她,新的頸椎按摩儀用著舒不舒服,女兒的新拚圖拚完了沒,我也想聽聽,那個終於能平衡家庭與事業的微商媽媽,笑著說起這些時的聲音到底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