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口袋,裡麵隻剩100元錢——是昨天修三塊電子表賺的,每塊10元,共30元,加上之前攢的70元,總共100元。錢被我用橡皮筋紮著,放在貼身的口袋裡,帶著體溫。夠買老伴的眼藥水(85元一瓶,是醫生推薦的進口藥,說對白內障好,上次用國產的,老伴說眼睛疼),再給她買個肉包(5元,是雜貨店剛出鍋的,她最愛吃),剩下的10元得留著買修表用的小螺絲,昨天修表時不小心掉了顆,得補上,不然下次修表沒零件。
“你在這等著,我修完張奶奶的表,就帶你去買肉包,熱乎的,你最愛吃的那種,裡麵的肉餡多,還放了蔥花”,我幫老伴把訓練本放進藤椅旁的布袋裡,布袋是淡粉色的,繡著小梅花,梅花的花瓣有點卷,是去年洗的時候揉的,“彆弄丟了,這裡麵有咱們的結婚照片,丟了就找不回來了,上次你把布袋落在菜市場,我找了整整一下午才找到”。又把那塊磨圓的鵝卵石塞進她掌心,石頭還帶著我的體溫,“摸著手感熟,彆鬆開,阿婆在,不會讓你走丟的,要是有人問你,你就說等馬文才”。她點點頭,把鵝卵石攥得緊緊的,指節都泛白了,像攥著塊稀世珍寶,還把石頭貼在臉頰上,蹭了蹭,像在確認。
回到修表台前,我重新拿起鑷子,夾起那根藍鋼遊絲。放大鏡架在鼻梁上,鏡片的劃痕剛好避開遊絲,能看清它的每一圈弧度——這根遊絲的直徑1.2毫米,每圈的間距0.5毫米,是蘇州老鐘表廠的老師傅手工做的,上次拿錯了1.0毫米的,裝上去表走得太快,每天快15分鐘,這次絕不能再錯。我屏住呼吸,胸口有點悶,是緊張的,把遊絲輕輕掛在表芯的夾板上,手指有點抖——不是因為老了,是怕弄斷這根“時光的線”。張奶奶說這表是她老伴當年參軍時帶的,跟著他過湘江、渡長江,槍林彈雨中都沒丟,現在要傳給孫子,裡麵藏著三代人的記憶,“要是修不好,我對不起張奶奶,也對不起這表裡麵的日子,更對不起師傅教我的手藝”。
固定遊絲時,鑷子尖不小心蹭到了表芯的夾板,夾板上的銅綠被蹭掉一點,露出裡麵的黃銅色。我的手指被劃了一下,滲出血珠,滴在淡粉色絨布上,像朵小小的紅花。我趕緊用嘴吸了吸,血腥味混著機油味,有點怪,卻很熟悉——這是修表匠的味道。把血擦掉,再用酒精棉擦乾淨手指,怕血漬粘在零件上,“這表太金貴,不能有一點瑕疵,不然對不住張奶奶的信任,上次她把表拿來時,還跟我說‘文才,這表就交給你了,我信你’”。
繼續調整遊絲的鬆緊度,每調一下,就用嘴輕輕吹吹表芯,怕有灰塵粘上去。放大鏡下,遊絲的弧度慢慢變得均勻,像時光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我用小螺絲刀輕輕擰動夾板上的螺絲,螺絲刀的木柄貼著掌心,傳來熟悉的觸感,螺絲慢慢擰緊,遊絲的顫動變得平穩。再用鑷子撥動遊絲,遊絲輕輕晃動,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像小蟲子在唱歌——這是遊絲安裝好的信號,我心裡鬆了口氣,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老座鐘的鐘擺。
剛把表芯裝回表殼,手機又震動了,是老伴發來的消息,是社區誌願者小李幫忙發的:“文才,我看不清藥盒上的字,不知道該吃哪片藥,你快回來看看,藥盒上的字太小了,我摸了半天沒摸對”。我心裡一慌,手裡的鑷子差點掉在修表台上——老伴的眼藥水每天早上8點要滴,現在已經7點40分了,她還沒滴藥,要是耽誤了,視力可能會更差,醫生說“按時滴藥才能控製白內障發展,不能斷,上次斷了兩天,她就說看東西更模糊了”。
我加快速度,把表蒙小心地扣在表殼上,表蒙是新配的,透明無劃痕,是昨天在鐘表零件店買的。用專用膠水在表蒙邊緣塗了一圈,膠水是透明的,塗得均勻,“不能塗太多,不然會流到表盤上,上次塗多了,流到表盤上,擦了半天才擦掉;也不能塗太少,不然表蒙會鬆,容易掉”。塗完膠水,用軟布擦乾淨表盤上的指紋,指紋是剛才裝表芯時蹭的,有點油,擦了三遍才擦乾淨。再用鑷子夾著塊小棉球,輕輕擦去表殼上的機油,讓表殼恢複原來的光澤,表殼上的銅綠被擦得發亮,像時光的鎧甲。
然後把懷表放進淡粉色絨布盒子裡,盒子是孫女小時候的首飾盒改的,裡麵鋪著絨布,絨布上還留著孫女戴過的小發卡的痕跡,“這樣表不會被碰壞,張奶奶拿回去也好看,她孫子看見肯定喜歡”。鎖好修表鋪的門,鑰匙轉了三圈,確認鎖牢,才往家跑。路上的風有點涼,吹在臉上,帶著點菜市場的煙火氣——有賣包子的麥香,有賣蔬菜的清香味,還有賣魚的腥味,這些味道混在一起,是社區的味道。
路過雜貨店時,我趕緊進去買了個肉包和一瓶眼藥水,肉包還冒著熱氣,燙得我手心有點疼,卻舍不得放手。老板笑著說“馬叔,又給阿姨買肉包啊?今天的肉餡多,還放了她愛吃的蔥花”,我點點頭,付了90元,口袋裡隻剩10元,攥在手裡有點硌,卻很踏實——至少老伴的藥有了,肉包也有了,不用讓她再等。
到家時,老伴正坐在沙發上,手裡拿著藥盒,藥盒蓋已經打開,裡麵的藥片散在手心,她的眼淚滴在藥片上,把藥片都浸濕了,藥片邊緣有點軟。我趕緊跑過去,接過藥盒,把她手心裡的藥片放進藥盒,用紙巾擦乾淨她的手,她的手有點涼,我用雙手捂住她的手,想給她暖一暖:“彆怕,有我呢,以後我每天早上幫你滴藥,不用你自己弄,再也不會讓你看不清藥盒了。上次讓你自己滴,你滴到了臉上,還說眼睛疼,我再也不讓你自己弄了”。
我從藥盒裡倒出一滴眼藥水,左手輕輕扒開她的下眼皮,她的眼皮有點鬆,是歲月的痕跡。右手拿著藥瓶,把眼藥水滴在她的眼睛裡,動作輕得像怕碰碎玻璃:“滴完閉著眼睛歇會兒,彆揉,揉了會疼,上次你揉了,眼睛紅了半天”。她閉著眼睛,嘴角翹了起來:“不疼,涼絲絲的,像小時候吃的薄荷糖,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感冒,你給我買薄荷糖,說能治咳嗽”。
喂她吃完肉包,肉包是熱的,她吃得很慢,每口都嚼十幾下,嘴角沾了點油星,我坐在旁邊,用紙巾輕輕擦她的嘴角:“慢點吃,沒人跟你搶,不夠咱們再買,雜貨店還有好多”。她搖搖頭:“夠了,這肉包真香,比咱們年輕時吃的肉包還香,年輕時你第一次給我買肉包,還是在火車站,當時你去外地學修表,回來給我帶了個,我舍不得吃,放了兩天,結果壞了,你還怪自己沒早點回來”。
剛想回修表鋪給張奶奶送懷表,就看見小周提著個布包走來,布包是藍色的,上麵繡著隻小貓,小貓的眼睛是用黑珠子縫的,是她自己繡的,上次她說“馬叔,我繡這隻貓,是因為我爺爺也喜歡貓”。“馬叔,這是我爺爺留下的機械表,他說這表是當年跟我奶奶定情時買的,1990年買的,花了他三個月的工資,現在不走了,您能幫我修好嗎?我想戴著它去參加畢業典禮,讓爺爺奶奶也跟著高興,他們要是還在,肯定會來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小周的聲音帶著點哽咽,眼裡含著淚,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卻沒掉下來。
我接過布包,打開一看,是塊1990年代的“梅花牌”機械表,表殼是金色的,已經有點褪色,露出裡麵的銀色,表蒙裂了道縫,是上次小周搬家時摔的。我打開表蓋,用放大鏡看了看,發現是表芯的油泥太多,卡住了齒輪,齒輪上的油泥已經發黑,像多年沒清理的灰塵,“能修,你下午來取就行,保證讓它走時準,走時誤差不超過5分鐘,你戴著去畢業典禮,爺爺奶奶肯定高興,他們在天上看著呢”。
我從布袋裡掏出工具盒,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就開始修。小周蹲在旁邊,看著我拆零件,眼裡滿是好奇,時不時問一句:“馬叔,這齒輪為什麼會卡住呀?”“馬叔,這油泥要怎麼清理才乾淨呀?”我一邊修,一邊跟她解釋:“這齒輪卡住是因為長時間沒洗油泥,油泥乾了就把齒輪粘住了,就像咱們的關節,長時間不活動就會僵硬。清理油泥要用細針挑,再用洗油劑洗,洗三遍才能乾淨”。小周聽得很認真,還從包裡拿出個小本子,記著我說的話,“馬叔,我以後也要學修表,把爺爺的表一直修下去,傳給我的孩子”。
修到一半,我想起張奶奶還在等懷表,就跟小周說:“你先在這等著,我送完懷表就回來,你幫我看著奶奶,彆讓她到處走,要是她想認表,你就把訓練本給她,讓她摸表盤,她摸著手感就能認出來”。小周擺擺手:“馬叔您去吧,我幫您看著奶奶,順便幫您整理下維修記錄,您的記錄本太舊了,紙都快破了,我幫您抄在新本子上,新本子是我特意買的,紙很厚,不容易破”。
我把懷表送到張奶奶家時,她正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等著,手裡攥著個紅色的布包,裡麵是給孫子準備的成人禮紅包,紅包上繡著“成人快樂”四個字,是她自己繡的。見我來,她趕緊站起來,動作有點慢,是腿不好的緣故,接過懷表,用軟布擦了又擦,擦了五六遍,表殼被擦得發亮,“跟當年一樣亮,我孫子肯定會喜歡,這表藏著他爺爺的故事,當年他爺爺戴著這表打仗,現在傳給她,也算圓了我的心願。我孫子要是知道這表的故事,肯定會好好保管”。她非要多給我20元,說“這是給您的辛苦費,您找了半個月的遊絲,太不容易了,上次我去鐘表店問,他們說這遊絲早就停產了,沒想到您還能找到”,我硬要找回去:“說好50元就是50元,多收了我心裡不安,您要是真想謝我,以後有舊表了,還拿來給我修,我就高興了,能修老表,是我的福氣”。
回到家時,小周已經幫我把維修記錄整理好了,還在電腦上做了個表格,表格裡有“客戶姓名”“鐘表型號”“維修項目”“取表時間”“備注”,備注裡還寫著客戶的特殊要求,比如“張奶奶:老懷表,要小心修,傳家寶”“李叔:機械表,洗油泥要乾淨”。“馬叔,您看,這樣查起來方便,以後誰來取表,搜名字就能找到,比您手寫的清楚,您手寫的有些字我都認不清”。她還打印了一份,用訂書機訂好,放在我的工具盒裡,“這是紙質版,您平時修表時看,電腦裡的我存在您的U盤裡了,放在您的抽屜裡,U盤上我貼了個小標簽,寫著‘維修記錄’”。
老伴坐在旁邊,手裡拿著孫女的設計草圖,草圖是去年寄來的,畫著塊帶“記憶齒輪”的手表,齒輪上刻著“1983”——是他們結婚的年份,草圖的邊緣有點卷,是老伴經常摸的緣故。她突然說“這畫的是手表吧?跟文才修的一樣,上麵的齒輪像小太陽,我記得你修的表,齒輪也是這樣的”。我湊過去看,她的手指正指著草圖上的“記憶齒輪”,指尖在齒輪的齒痕上輕輕劃過,眼裡亮了亮,像突然看清了什麼。我心裡一暖,眼淚差點掉下來,用手摸了摸她的頭:“對,是手表,是咱們孫女設計的,她知道你喜歡小太陽,特意在齒輪上畫了太陽的紋路,以後咱們也能有塊這樣的表,記錄咱們的日子,比如1983年結婚,1990年有了兒子,2005年有了孫女,這些日子都能記在表裡”。
傍晚,夕陽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我牽著老伴在社區散步,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兩條並肩的時光。路過修表鋪時,她突然指著門楣上的木牌說“文才修表……這字我認識,是師傅刻的,師傅的字真好看”。我停下來,抱著她,她的肩膀有點瘦,卻很溫暖,眼淚掉在她的頭發上,帶著點機油味和陽光味:“咱們的日子就像這表,雖然有磕磕絆絆,零件會壞,指針會停,但隻要好好修,好好調,就能一直走下去,一直暖下去。就像師傅說的,‘表能修,日子也能修’”。她點點頭,靠在我懷裡,遠處傳來老座鐘的“哢嗒”聲,像在為我們的時光打節拍,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歇,直到歲月的儘頭。
三、齒輪外的暖陽
再次醒來時,鼻尖還留著機油的淡香和肉包的麥香,手指的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雜貨店櫃台的木紋——我變回了自己,手裡還拿著剛整理好的袋裝鹽,袋口的夾子沒夾緊,撒了點鹽在櫃台上,像撒了把細碎的時光,反射著晨光。
窗外傳來巷子裡的笑聲,是街坊們在聊天,夾雜著孩子們的打鬨聲,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是社區群的消息,一條接著一條,像小太陽一樣暖,照亮了整個屏幕:
“@所有人天大的好消息!馬叔老伴的白內障手術費湊齊了!咱們社區的街坊太給力了——張奶奶把攢了三年的老懷表賣了2000元,那表是她公公傳下來的,她說‘文才幫我修了這麼多表,我也該幫他一把’;李嬸織了10雙毛線襪,在社區門口賣,一雙50元,賣了500元,全捐了,她說‘我這手藝不值錢,能幫點是點’;就連剛搬來的小周,都把學校發的1000元獎學金捐了,她說‘馬叔教我修表,還幫我修好了爺爺的表,這錢該捐’;還有王大爺、趙阿姨他們,你50我100,一共湊了8500元!社區還幫著申請了醫療補助,補了15000元,總共26000元,夠手術費和住院費了!下周三就能做手術,醫生說手術成功率很高,做完就能看清東西了,以後阿姨就能幫馬叔遞工具了!”
“馬叔的孫女放暑假回來啦!還帶了她設計的‘時光手表’樣品!就是加了‘記憶齒輪’的那款,齒輪用的是鈦合金,輕便還不容易生鏽,上麵能刻三個重要日期,按一下就能顯示當時的溫度和天氣,還能錄30秒的語音!孫女說要在修表鋪設個‘時光小站’,幫街坊記錄重要時刻,比如孩子的生日、父母的節日、結婚紀念日,以後大家想回憶了,就能來查,還能把語音導進手機裡,隨時聽!上次我就讓她幫我錄了段給我媽的生日祝福,說等我媽生日時給她聽!”
“李嬸、小周他們湊錢給修表鋪換了新的玻璃窗,雙層真空的,冬天不冷,夏天不熱,還在玻璃上貼了層防爆膜,怕碎了傷人;門口擺了個原木色的展台,是小周的同學幫忙做的,用的是環保木材,上麵放著馬叔修好的老鐘表,每塊表旁邊都貼著張彩色紙條,是街坊們一起寫的表的故事,現在成了咱們社區的‘時光打卡點’,昨天還有電視台的來拍照呢,好多年輕人都來打卡,說要感受‘老時光的味道’!”
“社區給馬叔評了‘晨光裡時光守護者’,還幫他申請了‘老手藝傳承補貼’,每個月能領1500元,以後馬叔不用再擔心修表賺的錢不夠生活了!另外,社區還幫馬叔招了兩個學徒,一個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學機械設計的,一個是社區裡的年輕人,從小就喜歡老鐘表,馬叔說要把自己會的都教給他們,讓修表手藝傳下去,不讓老手藝斷了!”
我趕緊關了雜貨店的門,往修表鋪跑。晨霧已經散了,太陽升得老高,照在修表鋪的新玻璃窗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撒了層金粉。門楣上的“文才修表”木牌掛了新的紅綢帶,綢帶在風裡飄著,像在跳舞,木牌旁邊還掛了個小燈籠,是社區主任送的,紅色的,上麵寫著“匠心傳承”。
門口的展台上,擺著十幾塊老鐘表,每塊表旁邊都貼著張彩色紙條,紙條是用不同顏色的卡紙做的,紅的、黃的、藍的,像彩虹:“1978年上海牌懷表,張奶奶家三代人的記憶,見證了爺爺參軍保家衛國、爸爸踏實工作、孫子長大成人,2024年修表鋪‘時光展’明星展品”“1983年座鐘,馬叔和老伴的結婚紀念,走了40年,沒停過一次,鐘擺的‘哢嗒’聲,是他們愛情的節拍”“1990年梅花牌機械表,小周爺爺奶奶的定情信物,1990年爺爺用三個月工資買的,2024年修複後,陪小周參加大學畢業典禮,承載著兩代人的思念”。展台旁邊圍了好多街坊,有看故事的,有拍照的,還有問馬叔修表的,熱鬨得像過年,孩子們圍著展台跑,嘴裡喊著“看老鐘表啦!看老鐘表啦!”。
推開門,修表鋪裡更熱鬨。馬文才正戴著新的放大鏡,給街坊修一塊1960年代的“馬蹄表”,放大鏡是孫女買的,高清無劃痕,能看清0.1毫米的齒輪,他笑著說“這放大鏡好,比我原來的清楚多了,修表也省勁兒,原來修塊表要兩小時,現在一個半小時就能修好”;放大鏡的掛繩是老伴編的,用紅繩和藍繩編的,上麵還串了個小銅鈴,一動就響,“老伴說這樣我低頭修表時,她能聽見動靜,知道我在哪”。
老伴坐在新的藤椅上,藤椅是社區送的,比原來的寬,椅麵鋪著新的棉墊,淡粉色,繡著小鐘表圖案,鐘表的指針指向“10:10”,社區醫生正在幫她做術前檢查,用手電筒照她的眼睛,她笑著說“醫生說我手術後能看清表針了,以後我就能幫文才遞工具了,再也不用他一個人忙了,上次他修表時掉了個螺絲,找了半天,我要是能看見,肯定能幫他找到”。她手裡拿著孫女的“時光手表”樣品,表殼是銅色的,上麵刻著“1983.10.1”,是他們的結婚日期,她用手指摸著表殼,臉上滿是期待。
孫女站在旁邊,手裡拿著“時光手表”的設計圖,給街坊們講解:“這表的‘記憶齒輪’能刻三個重要日期,比如結婚紀念日、孩子生日、父母節日,按一下齒輪,就能顯示當天的溫度、天氣,還能錄一段話,最長30秒。上次我幫馬叔和奶奶錄了段話,馬叔說‘老婆子,以後咱們一起看表,一起過日子’,奶奶說‘好,一起過’,等奶奶手術後,就能聽見這段話了”。有個穿紅色外套的街坊舉手問:“能給我爸媽做一塊嗎?他們結婚50周年了,想給他們留個紀念,我想錄段話,跟他們說‘爸媽,謝謝你們養我長大’”,孫女點點頭:“當然能,我幫您刻上他們的結婚日期,再錄段您的祝福,表殼還能選他們喜歡的顏色,銅色、銀色都有,保證好看”。
張奶奶提著袋蘋果來,蘋果是剛從早市買的,紅彤彤的,上麵還帶著露水,她放在桌上:“文才,祝你老伴手術順利,這蘋果你給她補補身體,吃了蘋果,平平安安。我孫子昨天還問我‘奶奶,馬爺爺的老伴什麼時候做手術呀?我想去看她’,等你老伴出院了,我帶孫子來看她”;李嬸拿著雙新織的毛線手套,遞給馬文才:“冬天快到了,新的手套暖和,是用羊毛線織的,比上次的厚,你這雙手要修表,得好好保護,彆凍著了,上次你修表時手凍得通紅,我看著都心疼”;小周幫著整理展台上的鐘表,還在每張紙條旁加了個小二維碼:“掃這個二維碼,就能聽馬叔講表的故事,還有表的修複過程,是我用手機錄的,馬叔講得可詳細了,上次有個外地的網友掃了二維碼,還特意來咱們社區修表呢”。
社區主任手裡拿著個紅色證書,笑著走進來,證書的封皮是燙金的,上麵寫著“晨光裡時光守護者”:“馬文才同誌,這是‘晨光裡時光守護者’的證書,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你用修表手藝守護了街坊的記憶,也守護了咱們社區的時光,你是咱們的榜樣,也是老手藝的傳承人!以後社區會多幫你宣傳,讓更多人知道咱們社區有個好修表匠,讓老手藝發揚光大!”
馬文才接過證書,手指有點抖,眼眶有點紅,卻笑著說“謝謝大家,我隻是修了幾塊表,沒想到大家這麼幫我。以前我總怕老手藝沒人傳,現在有了學徒;以前我總怕老伴看不清,現在能做手術;以前我總怕日子過不下去,現在有了補貼。我這心裡,比喝了蜜還甜,以後我會把修表鋪弄得更好,讓更多人記得老時光,記得老手藝,不辜負大家的期望,也不辜負師傅的教導”。
老伴突然站起來,走到孫女身邊,指著“時光手表”說“這表好看,能給我和文才各做一塊嗎?我想刻上我們的結婚日期,再錄段話,等我們老了,聽著這話,看著表,就像回到年輕時一樣。我還想給孫女也做一塊,刻上她的生日,讓她以後傳給她的孩子”。孫女點點頭,抱著她說“奶奶放心,我給您和爺爺各做一塊,表殼用你們喜歡的銅色,齒輪上刻‘1983.10.1’,再錄段你們的對話,保證你們喜歡。我還給您做了個小吊墜,跟手表配套的,上麵刻著‘時光不老,我們不散’”。
馬文才走過去,牽著老伴的手,又摸了摸孫女的設計圖,設計圖上的“記憶齒輪”畫得格外清晰,他眼裡的笑像陽光一樣,暖得人心頭發軟。他舉起手裡的證書,對著師傅的木牌說“師傅,您看到了嗎?咱們的修表鋪越來越好,老手藝也有人傳了,您放心,我會守著這鋪子,守著這些表,守著大家的日子,一直走下去,把您教我的匠心,傳給更多人”。
“馬叔,來包鹽!”我喊他,他笑著點頭,孫女幫著從雜貨店拿了包鹽遞過來,還多給了我一塊“時光手表”的鑰匙扣:“叔叔,這是我設計的小禮物,上麵刻著‘時光可修’,希望你也能留住身邊的美好,把日子過得像表一樣,一直暖,一直甜。上次你幫我看店,我還沒謝謝你呢,這鑰匙扣你拿著,就當謝禮了”。鑰匙扣上的齒輪閃閃發光,像時光的眼睛,映著修表鋪裡的熱鬨,映著街坊們的笑臉,映著老手藝傳承的希望。
風卷著機油的淡香和社區的煙火氣,吹在臉上暖暖的。我看著修表鋪裡的熱鬨——馬文才在修表,手指靈活地擺弄著零件;老伴在笑,眼裡滿是對未來的期待;孫女在講解,聲音清脆地傳播著老手藝的魅力;街坊們在聽故事,臉上帶著感動;學徒在認真記筆記,手裡拿著師傅傳下來的鑷子,像接過時光的接力棒。突然明白馬文才齒輪裡的秘密:那些精密的齒輪、磨痕的放大鏡、老座鐘的“哢嗒”聲,不是“過時的手藝”,是他用耐心修補時光的遺憾,用堅持守護家庭的溫暖,用匠心留住歲月的味道;那些街坊的幫忙、孫女的孝順、醫生的照料,不是“偶然的善意”,是生活裡最樸素的溫情,像機油潤滑齒輪一樣,把難日子熬成了甜,把冷時光捂成了暖。
第二天早上,我還沒開店,就看見修表鋪的燈亮了——馬文才正在給一塊老懷表換遊絲,動作熟練又認真,左手無名指上的銅戒指在燈光下泛著光;老伴坐在旁邊,手裡拿著術前訓練冊,認真地認著表盤上的數字,嘴裡還小聲念著“12、6、3、9”,聲音輕柔;孫女在整理展台上的故事紙條,時不時跟馬文才說幾句話,笑聲飄出窗外,像首溫暖的歌,在社區的清晨裡回蕩。
陽光透過新的玻璃窗,灑在他們身上,像撒了層金粉,老座鐘的“哢嗒”聲,在晨光裡格外清晰,像在說:“齒輪會老,時光可修;日子會難,溫情可守。隻要心裡裝著暖,手裡握著匠心,再平凡的日子,也能過得像老鐘表一樣,走得穩,走得甜,走得長長久久,直到時光的儘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