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書記李達康的眼神則毫不掩飾,尖銳、刻薄,帶著不易察覺的快意。
他那雙眼睛,要將季昌明從裡到外剖開,看看這位一向四平八穩的老檢察長,骨子裡到底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勾當。
而政法委書記高育良,則是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他扶了扶眼鏡,鏡片反射著會議室頂燈的冷光,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季昌明,
季昌明感覺自己像個示眾的囚犯。
那些目光,有的像刀,有的像火,有的像冰,灼燒、切割、冰凍著他每一寸神經。
他喉嚨發乾,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桌上的茶杯,指尖卻控製不住地顫抖,幾次都碰到了杯壁,發出一連串細微而清脆的“叮當”聲。
在這死寂的會議室裡,這聲音被無限放大,在為他的狼狽和恐懼敲響伴奏。
他最終還是放棄了,頹然地收回手,用另一隻手掏出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額頭上、鼻尖上不斷冒出的冷汗。
那塊小小的手帕很快就濕透了,黏糊糊地攥在手心。
他完了。
這個念頭在他的腦海裡瘋狂地盤旋、衝撞,讓他頭痛欲裂。
檢察院!
趙援朝的車出現在檢察院!
這他媽是誰乾的?!
檢察院裡,有這個膽子,又有這個能力悄無聲息地把趙援朝帶走的人,除了他這個反貪局的偵查處長,還能有誰?
季昌明的後背又是一陣惡寒。
就在這時。
“吱呀——”
會議室厚重的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一個身穿筆挺軍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肩章上的兩顆金星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昭示著來人的身份——少將。
來人身材高大,麵容冷峻,眼神如鷹,帶著軍人特有的肅殺之氣。
他邁步走進會議室,皮靴踩在地板上,發出沉穩而有力的“嗒、嗒”
聲,每一下,都踩在季昌明的心臟上。
“周參謀長!”
沙瑞金最先反應過來,他站起身,臉上努力擠出平和的微笑,主動迎了上去。
“守京同誌,快請坐。”
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空著的位置,態度顯得既熱情又充滿了對軍方的尊重。
來人正是20軍的參謀長,周守京。
周守京沒有多餘的客套,隻是對沙瑞金點了點頭,便徑直走到座位前,坐了下來。
他的腰杆挺得筆直,坐姿如鬆,與會議室裡這些身形或多或少都有些放鬆的常委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因為他的到來,變得愈發凝重和詭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他開口。
然而,率先打破沉默的,卻是沙瑞金。
他清了清嗓子,臉上帶著一種掌控全局的自信,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停在周守京的臉上,語氣溫和地說道:
“守京同誌,你來了正好。我們剛剛查到一些線索,趙軍長的那輛專車,就在省檢察院的院子裡。我想,這其中可能有什麼誤會。”
他頓了頓,是在組織語言,好讓這件事聽起來不那麼嚴重。
“我們推測,很可能是趙軍長來漢東,順道來檢察院看望一位老朋友,大家坐下來喝喝茶,敘敘舊嘛。絕對不會是什麼襲擊事件,軍方可以放心。”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向軍方通報情況,又在不動聲色地搶奪事件的定義權和功勞。
我們漢東省已經查到了。
這是我們內部的事情。
是一場誤會。
你們軍方,不要太緊張。
季昌明一聽這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幾乎是本能地從椅子上欠了欠身子,臉上堆滿了諂媚又惶恐的笑容,連聲附和道:
“對對對!沙書記說得對!肯定是誤會!肯定是來喝茶的!絕對不是襲擊!絕對不是!”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尖利,在這壓抑的氛圍裡,顯得格外突兀和滑稽。
高育良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下撇了一下,而李達康則乾脆冷哼了一聲,眼神裡的鄙夷更濃了。
周守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靜靜地聽完沙瑞金和季昌明的“一唱一和”,然後才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