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軍區醫院的會議室。
這裡沒有地方政府會議室裡常見的名貴木材和真皮沙發,隻有幾張簡單的會議桌和一排排硬邦邦的靠背椅,牆壁刷得雪白,白得刺眼。
角落裡擺放的幾盆綠植,葉片上都蒙著一層肉眼可見的拘謹。
周守京就站在窗邊,身姿筆挺如鬆,軍裝的棱角分明。
他沒有坐,也沒有給來客倒水,隻是靜靜地等著。
已經有衛兵去迎接沙瑞金等人了。
時間不大,衛兵回來報告。
門被推開,沙瑞金當先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恰到好處的關切笑容。
緊隨其後的是高育良,他戴著眼鏡。
最後麵的是政法委副書記何黎明,他顯得有些局促,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周參謀長,辛苦你了。”
沙瑞金主動伸出手。
周守京握了上去,力道十足,一觸即分。
“沙書記客氣了。”
雙方落座,氣氛卻並未因此緩和。
高育良和何黎明隻是微微點頭示意,並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沙瑞金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溫和,真心實意地在擔憂:“周參謀長,我們是來探望趙將軍的,聽說趙將軍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我們漢東省委省政府,都非常關心。”
他特意加重了“省委省政府”幾個字,試圖在這場對話中占據主動。
周守京麵無表情,聲音平鋪直敘,在彙報一行枯燥的數據:“恢複良好。”
四個字,沒了。
多一個字都沒有。
會議室裡的空氣又冷了幾分。
沙瑞金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他很快調整過來,沒聽出那份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淡。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變得更加懇切,也更加嚴肅。
“那就好,那就好。”
“周參謀長,今天淩晨,我們漢東省的空域很熱鬨啊。軍區的戰機飛了進來,動靜不小。不知道上麵有什麼新的指示?軍區這次的行動,是什麼性質的軍事任務?”
這個問題一出口,高育良的鏡片後閃過精光,他看似在端詳著桌麵上的紋路,耳朵卻豎了起來。
何黎明更是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緊張地看著周守京。
這才是他們此行的真正目的。
一個軍長在自己的地盤上“遇襲”,緊接著軍區就出動戰機,這套組合拳打下來,任誰都坐不住。
周守京終於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他直視著沙瑞金,眼神銳利得像探照燈,讓這位省委書記感到一陣莫名的壓力。
“沙書記。”
“你都知道是作戰任務了,那就彆問了。”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補充道:“對你我,都不好。”
這句話輕飄飄地落在會議室裡,卻像一顆重磅炸彈,炸得空氣嗡嗡作響。
威脅。
赤裸裸的,毫不掩飾的威脅。
沙瑞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了一點。
他想過對方會敷衍,會打太極,卻沒想過會得到這樣一個堪稱“粗暴”的回答。
這已經不是不給麵子的問題了,這是在明確地劃下紅線,警告他不要越界。
作為漢東的一把手,他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
但他終究是沙瑞金。
他明白,當槍炮開始說話的時候,所有的政治辭令都顯得蒼白無力。
對方既然敢這麼說,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拿到了最高層的授權,可以在漢東這片土地上,無視任何地方規則。
他嘴巴張了張,最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將那口憋屈的氣硬生生咽了回去,緩緩靠回了椅背上。
高育良低下了頭,推了推眼鏡。
何黎明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會議室裡陷入了死的寂靜。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嘎吱”一聲,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穿著一身嶄新的將官常服,肩章上兩顆金色的將星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那身軍裝穿在他身上,與他融為一體,透出山嶽般沉凝的威勢。
正是趙援朝。
他臉上沒有任何病容,眼神清亮而深邃,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就讓整個會議室的氣場為之一變。
“趙將軍!”
沙瑞金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堆滿了驚喜交加的笑容,那笑容甚至帶著幾分誇張的慶幸。
高育良和何黎明也緊跟著彈射般起身,動作快得有些失態。
“趙將軍!您……您沒事!”
沙瑞金快步上前,雙手緊緊握住趙援朝伸出的手,用力地晃了晃,語氣激動得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