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洗臉水備好了。”等到宋疾安吃完麵,新豐走上前來低聲說,他垂著頭,噘著嘴,像一頭被打怕了的小毛驢。
宋疾安起身去洗了手臉,新豐又準備給他更衣。
“你出去吧,我自己換。”宋疾安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身上的傷。
後背的傷到底是被扯到了,總是隱隱泛痛,不過好在沒裂開,宋疾安伸手摸了摸,的確沒裂開。
田七郎說這道疤是他身上最醜的傷,因為是用頭發縫合的,就算痊愈了也會像條蜈蚣一樣趴在背上,一輩子都消不掉。
可醜又有什麼關係?這也是他身上最結實的一道傷。
想到這裡宋疾安忽然像個傻子一樣笑出了聲,原本火辣辣的鞭傷也似乎不疼了。
樹蔭篩碎了日光,小院裡依舊靜謐。
“哎呦,是少爺來了。”鬆伯已經老得佝僂了身軀,可送老太爺已經習慣了由他服侍。
“鬆伯,你近來還好?”宋疾安遞給他一個紙包,“這是我從延壽堂給你贖的膏藥,你不是說他家的最管用嗎?”
“我的少爺喲,你還想著我這把老骨頭呢。”鬆伯感動的接過膏藥,一麵抹淚,一麵不好意思地說,“這人老了,淚窩子就淺了。”
“祖父這會兒可醒著?”宋疾安問。
“老爺和夫人方才來過了,說了會子話。”鬆伯道,“老太爺許是有些累著了,等老爺夫人走了以後,便又在那藤椅上眯著了。”
宋疾安聽他如此說便不進去,他知道祖父向來難以安眠,哪怕是片刻的淺睡也極難得。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就老了,我一見少爺就想起你小時候的事,”鬆伯和許多老人一樣,喜歡回憶從前,“你那時候頂頂淘氣,常趁著老太爺睡著了偷偷溜進來拔他的胡子,沾了蜜糖去釣螞蟻。
老太爺每每氣得要打你,我總是攔著,說小孩子淘氣是好事,小時膽子大,將來做官大,小時不怕人,長大做將軍。
老太爺氣得吹胡子瞪眼,說這個淘氣精能做得什麼將軍?拔胡將軍麼?嗬嗬……真是笑死人了……”
宋疾安聽他絮絮地說著也不打斷,幼時的記憶還在,但他不願想起,因為到最後,總是以母親的離世為終點。
母親死了,他的童年也就結尾了。
“咳咳……”屋裡傳來咳嗽聲,緊著著沙啞老邁的聲音問道,“外頭是誰?”
宋疾安知道,祖父醒了。
宋老將軍幾乎終日躺在藤椅上,他早年戎馬沙場,身上受了太多的傷,一般的床榻對他而言都太硬太板了。
尤其是他的腿,不能伸直,在藤椅上反而會舒服些。
“祖父,”宋疾安走進來,規規矩矩問安,“您這些日子可好嗎?”
宋老將軍在最後一場仗上傷了右眼,從此眇一目,僅剩的左眼卻異常明亮,望著長孫笑道:“是你小子呀!過來坐下,許多時候不見你了,又闖了什麼禍?”
宋疾安隻是笑笑,他似乎永遠都在闖禍,祖父也是知道的,哪怕他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