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找到B區通風係統的總回風口,擰開格柵,將一管無色無味的熒光顯影劑均勻地塗抹在風口內側的邊緣。
做完這一切,他像個影子一樣消失在走廊儘頭。
夜色漸深,殯儀館裡安靜得隻剩下冰櫃壓縮機的低鳴。
那個被稱為老秦的守夜人,像往常一樣,佝僂著背,提著一串鑰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裡巡視。
當他走到B區通風井旁時,他習慣性地將手伸進通風口內,摸索著取出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硬殼筆記本。
就在他收回手時,右手食指的指節,不經意地蹭過了宋昭塗抹過顯影劑的塗層。
幾百米外,宋昭正坐在技術支援車裡,雙眼緊盯著筆記本電腦的屏幕。
他遠程啟動了預先安裝在通風口對麵的*****,並切換到紫外線模式。
屏幕上,老秦右手食指上那枚清晰的指紋,以及他深色製服袖口上一個若隱若現的燈籠狀紋路,在紫外光下發出了幽幽的綠光。
“拍到了。”董嵐的聲音傳來。
但宋昭沒有下令抓捕。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枚清晰的指紋,一種強烈的直覺告訴他,事情遠沒有那麼簡單。
他將截圖發送給董嵐:“把這枚指紋錄入全國失蹤人口DNA數據庫,進行親緣關係比對。”
幾分鐘後,匹配結果彈了出來。
屏幕上的文字,讓車內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指紋所有者,秦忠(即老秦),其唯一的直係血親關聯指向——秦月,女,於2003年元宵燈會期間失蹤,時年六歲。
失蹤登記係統自動生成的序列編號,與蘇晚破譯出的第一批“燈奴”序列號,完全對應。
淩晨三點十二分,夜色濃得化不開。
宋昭獨自一人再次回到了B區通風井旁,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
這一次,老秦來了。
但他並沒有像小舟供述的那樣,從通風口裡取出賬冊。
他隻是走到井口,從懷裡摸出一件東西,小心翼翼地塞進了井口邊沿的一道石縫裡。
然後,他從口袋裡拿出一盞隻有巴掌大的玻璃小燈,點燃了裡麵的蠟燭,默默地放在井邊,轉身離去。
整個過程,他一言不發,動作虔誠而悲傷。
燈焰在夜風中搖曳,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石縫裡的東西——那是一把古舊的黃銅鑰匙。
宋昭等老秦走遠後,才緩緩上前。
他拾起那把鑰匙,入手冰涼沉重。
借著微弱的燈光,他看到鑰匙的柄部,刻著兩個極小的阿拉伯數字——07。
B區,7號爐。
他握緊鑰匙,望向深不見底的通風井口,那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聲音。
他終於明白了老秦的角色。
“你不是守門人……”他對著黑暗低聲自語,“你是那個等女兒回家的守燈人。”
話音未落,他敏銳地感覺到遠處樹影下傳來一絲極細微的響動。
他猛地轉頭,隻看到一道瘦削的人影一閃而過,迅速隱入了更深的夜色裡——是小舟。
宋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見,在小舟消失的瞬間,那隻緊握的手中,攥著半塊被燒得焦黑的藍色布條。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宋昭的心沉了下去。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黃銅鑰匙,又抬頭望向那片吞噬了小舟身影的黑暗。
今晚,老秦留下了鑰匙,小舟出現在了這裡,一切都偏離了固有的軌道。
這把鑰匙,不再僅僅是打開一扇門的工具,它更像一個被啟動的開關,一個無人知曉其後果的邀請。
夜風卷過,吹得那盞孤零零的小燈火光飄搖,隨時都可能熄滅。
宋昭知道,他沒有時間猶豫了。
這口通往地下的黑暗深井,今晚必須有人下去一探究竟。
他握緊了冰冷的鑰匙,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一個父親二十年的等待,和一個“燈奴”無法言說的秘密。
黑暗中,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