汙濁的空氣混雜著鐵鏽與陳年塵土的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礫。
宋昭感覺不到四肢的酸麻,隻有微型夜視儀鏡片上反射的幽綠光芒,成為這片死寂中最詭異的活物。
管道壁上的冰冷透過作戰服,刺入他的骨髓。
十五米,每爬行一寸,都像是與地獄的距離又近了一分。
終於,指尖觸碰到一片不同於管壁的平滑。
他知道,到了。
B區7號爐,一座早已廢棄的鋼鐵墳墓,卻在城市的血管深處,供養著一個看不見的毒瘤。
黃銅鑰匙的觸感異常溫潤,與周圍的冰冷格格不入。
它沒有齒,表麵刻著一圈圈細密的螺旋紋路,仿佛某種生物的指紋。
宋昭將它對準那個幾乎與鐵鏽融為一體的鎖孔,輕輕插入,旋轉。
沒有預想中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隻有一道沉悶如心跳的“哢嗒”聲。
鐵門向內開啟,像一隻沉默巨獸張開了嘴。
門後的世界讓宋昭的呼吸瞬間凝滯。
一股濃鬱的桐油味混合著舊木頭的朽氣撲麵而來,一盞孤零零的長明油燈在黑暗中搖曳,將牆壁上數十張照片映照得影影綽綽。
那全是孩童的黑白遺像,每一張臉都帶著不屬於他們年齡的麻木與空洞,仿佛靈魂早已被抽走。
照片下方,冰冷的金屬銘牌上標注著一串編號和一個職務——警局、法院、電視台、報社……這些孩子,是撒入江城各個角落的種子,如今早已長成盤根錯節的參天大樹。
祠堂正中央的木桌上,攤開著一本厚重的賬冊。
宋昭戴著手套,迅速翻動書頁,微型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下每一筆罪惡的契約。
這些名字,這些職位,構成了一張足以顛覆整個江城執法體係的天羅地網。
他的指尖在快速翻頁時,無意間劃過賬冊粗糙的皮革邊緣。
一瞬間,天旋地轉。
祠堂消失了,刺骨的寒意從指尖湧入大腦。
他看見了,看見許照山,那個道貌岸然的慈善家,正站在一間更昏暗的密室裡。
他的左手不再是媒體上那隻戴著白手套的義肢,而是一截可怖的、血肉模糊的殘肢。
他用那隻殘缺的手,蘸取燈油,點在一個約莫七八歲孩童光潔的額心。
那孩子眼神空洞,一動不動。
許照山的聲音仿佛從深淵傳來,帶著令人戰栗的蠱惑:“燈油入魂,你將成為我的眼睛,替我看見所有我想看見的東西。”
宋昭猛地抽回手,畫麵消失,但他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浸濕了後背。
那不是幻覺,是某種被封存在賬冊裡的記憶烙印。
他強壓下翻湧的惡心,完成了最後的拍攝,像一隻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這間罪惡的祠堂。
上午九點四十一分,城南的一處安全屋內,空氣中彌漫著速溶咖啡的苦澀味道。
蘇晚的臉色比咖啡還難看,她雙手交叉,死死盯著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兩個並列的文檔。
左邊是宋昭帶回來的“燈奴”名單,右邊是江城市政法係統的公開職務名單。
一個個名字被紅色的高亮標記出來,觸目驚心。
“七個,已經確認了七個。”蘇晚的聲音有些沙啞,“法證科,檔案室……宋隊,當年負責我父親卷宗歸檔的兩個人,都在這份名單上。”她的指甲幾乎要嵌進自己的手臂裡,那個被塵封了十年的噩夢,如今終於露出了猙獰的一角。
宋昭沉默地點燃一支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愈發深邃。
他想起了那個詭異的“真相之眼”,想起了許照山那隻殘缺的手。
這不僅僅是腐敗和滲透,這是一種邪術,一種將活人煉製成工具的邪術。
“這一頁,”蘇晚忽然指著屏幕的一角,“是加密的。這些符號……我見過。”她迅速從堆積如山的資料裡抽出一本泛黃的古籍——《江城燈俗考》,她父親的遺物。
翻到某一頁,一張“魂引圖”的插畫赫然在目,上麵的符號排列方式,與賬冊上的加密記錄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一種引魂的陣法圖,民間傳說用來引導迷路的亡魂。”蘇晚喃喃自語,“可為什麼會出現在賬冊裡?”
“找個民俗學者破譯它。”一旁的董嵐,技術組的王牌,冷靜地提出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