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零九分,城西汽修7號監控調取點。
鐵皮屋簷滴著昨夜的雨,鏽蝕的卷簾門半垂著,像一具不肯閉眼的屍體。
室內隻有一台老式主機嗡鳴運轉,屏幕幽光映在牆上,仿佛某種隱秘儀式的祭壇。
宋昭蹲在主機前,指尖輕敲鍵盤,目光死死盯著屏幕分割出的七個監控畫麵——它們來自市局後巷周邊民用攝像頭,角度歪斜、畫質模糊,像是從城市記憶的裂縫裡勉強摳出的殘片。
“第七個路口,環城高架匝道口,”董嵐的聲音從耳機傳來,冷靜得近乎冷酷,“他下車了。”
畫麵中,小劉的身影出現在淩晨三點十八分的街角。
他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外套,肩頭微塌,步伐急促卻刻意避開主路照明區。
他沒有走向市局後門,反而貼著牆根繞行,最終停在消防通道口。
鏡頭晃動了一下,隨即捕捉到他彎腰的動作——一個牛皮紙袋被迅速塞進排水溝的水泥縫隙。
三分鐘。
僅僅三分鐘。
一輛無牌黑色商務車無聲滑入畫麵,輪胎壓過積水,沒有刹車燈亮起。
車窗降下一半,一隻戴著黑色戰術手套的手伸出來,精準地探入排水溝,取出紙袋。
動作熟練得不像臨時起意,而像排練過無數次的交接儀式。
宋昭屏住呼吸,將畫麵逐幀放大。
手套邊緣,一道金屬反光一閃而過。
他調出第72章“燈奴”守衛訓練錄像的截圖——那是一段從地下拳場流出的監控,記錄著林浩宇私人安保團隊的日常操練。
畫麵定格在一名守衛轉身瞬間,左手腕上佩戴的戰術表清晰可見:黑色表盤,橙色秒針,表帶邊緣有細微的劃痕。
與剛剛取走紙袋的那隻手上的腕表,完全一致。
“他們不是來抓他……”宋昭低聲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磨過鐵鏽,“是來拿東西。”
董嵐沉默片刻:“也就是說,小劉早就知道會被盯上。他不是逃,是傳遞。”
“他把證據分成兩份。”宋昭盯著屏幕,瞳孔深處似有金紋微閃,“一份藏冰牆,一份留給‘老地方’。他知道隻要自己出現,就會被監控鎖定,所以用這種方式……把信息送出去。”
“問題是,‘老地方’在哪?”董嵐問。
宋昭沒回答。
他的手指緩緩撫過太陽穴,那裡隱隱刺痛——這是“真相之眼”即將觸發的征兆。
但他強行壓下衝動。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需要清晰的邏輯,而不是被回溯畫麵撕裂的感官。
他調出小劉手機最後一次聯網的位置日誌,結合車載GPS模擬路徑,卻發現軌跡在環城高架東段突然中斷。
像是被人刻意抹除。
“數據被清過。”他說。
“但雲端還有殘留。”耳機裡傳來另一個聲音——蘇晚。
她不知何時已接入遠程鏈路,聲音沉靜如古籍修複室裡的檀香。
“我恢複了一段30秒的錄音,來自他手機自動備份的緩存文件。”
音頻播放。
引擎聲低沉轟鳴,夾雜著高速風噪。
小劉的呼吸急促,語速快得幾乎咬字不清:
“……我藏了兩份,一份在冰牆,一份在‘老地方’。如果我出事,找宋警官,隻有他能看見那些……痕跡。”
錄音戛然而止前,一聲金屬碰撞聲刺耳響起,像是手銬扣上鐵欄,又像車門被暴力關閉。
蘇晚的聲音再度響起:“語音頻譜分析完成,錄製時間是昨夜十點十四分,地點在環城高架東段第三出口附近。我已經標記該路段所有出入口監控,正在比對行車記錄儀共享數據庫。”
宋昭閉上眼,腦中迅速構建時間線:十點十四分錄音,三點十八分現身城西——中間近五小時空白。
這段時間,小劉去了哪裡?
誰控製了他?
又為何能讓他活著出現在市局外圍?
他忽然睜開眼,目光落回監控畫麵中那輛黑色商務車的車牌遮擋處。
不是為了隱藏身份。
是為了拖延時間。
讓他們以為小劉已被控製,從而放鬆對“第二份證據”的搜尋。
“他們在演戲。”宋昭低語,“用小劉當誘餌,等的是我下一步動作。”
九點四十一分,市局聽證會準備室。
王主任站在窗前,背對著光,身影凝重如碑。
他手裡捏著宋昭給的U盤,指節微微發白。
“小劉未在傳喚名單上,”他說,“且根據人事檔案,他已簽署自願離職協議,無正式作證意願。在這種情況下,他的任何陳述都不具備法律效力。”
宋昭坐在桌旁,雙手交疊,神情平靜得近乎冷漠。
“我能提供原始樣本。”他說,“能提供藏匿過程的完整回溯,能提供他們替換樣本時的監控佐證——包括碘伏瓶倒下的0.8秒物理擾動。”
王主任皺眉:“你從哪‘回溯’的?這不在證據規則裡。”
宋昭不答,隻將另一段視頻拖入U盤,推過去。
“查監控就能驗證。”他說,“如果那0.8秒的晃動是人為偽造,那就說明……你們早就準備好了替代表。”
王主任盯著他良久,終於將U盤收進公文包,聲音低沉:“聽證會十一點開始。你最好祈禱,這些‘證據’經得起質詢。”
門關上後,宋昭緩緩抬頭,望向窗外。
陽光斜切過市局大樓的玻璃幕牆,反射出一道刺目的光痕,像刀鋒劃過天空。
他掏出手機,調出蘇晚剛傳來的數據包:油費支付記錄、ETC通行日誌、加油站監控調取權限申請回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