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咬牙撐住,改道衝向通風井。
他攀上檢修梯,借排風扇的轟鳴掩蓋攀爬聲。
風葉旋轉的噪音像一堵聲牆,將他藏匿其中。
他知道,這些人不是普通打手,而是“燈奴”——那些被體製內的鬼操控的暗麵執法者,專門負責清理“冗餘證人”。
而小劉,差一點就成了下一個“已結案”的沉默檔案。
四點五十六分,臨時醫療點。
一間廢棄社區診所的地下室,氧氣瓶與急救包散落在地上。
小劉躺在行軍床上,臉色慘白,但呼吸逐漸平穩。
蘇晚蹲在他身旁,正用棉簽蘸生理鹽水清理其耳道殘留的藥物。
宋昭站在角落,盯著那枚U盤,遲遲未插進筆記本。
忽然,小劉的手指抽動了一下,喉嚨裡發出沙啞的音節。
“他們用‘清源’……做鋪墊……”四點五十六分,臨時醫療點。
空氣裡彌漫著鐵鏽與碘伏混合的腥氣,頭頂一盞應急燈忽明忽暗,投下搖晃的影子,像某種倒計時的訊號。
小劉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喉結滾動,發出沙啞的音節,像是從深井中掙紮著爬出的回聲。
“他們用‘清源’……做鋪墊……”
蘇晚猛地抬頭,棉簽停在半空,藥液滴落在地,洇開一圈深色痕跡。
她下意識看向宋昭,目光裡藏著驚疑與警覺——這個名字,他們曾在老楊提供的舊檔案邊緣見過,一行潦草備注:“清源行動,2003年,數據歸檔終止,涉密等級:絕密。”
宋昭蹲下身,指尖輕壓小劉頸動脈,脈搏仍不穩,但意識正在回流。
他低聲催促:“誰主導‘清源’?你還記得什麼?”
小劉的眼皮劇烈顫動,嘴唇開合數次,才擠出斷續的句子:“不是檔案……是人……所有可能翻案的技術員……都會被標記……係統自動推送‘淨化流程’……我……我藏了第三份證據……”
他的手艱難地探進內衣夾層,掏出一張對折泛黃的紙條,邊緣已被汗漬浸軟。
宋昭接過,展開的瞬間,呼吸一滯。
那是一張二十年前的送檢單原始聯,編號B07193,物證類型:血跡樣本(疑為命案現場提取),送檢單位:江城市公安局刑偵支隊物證科,接收人:王振國(時任物證中心主任)。
而在王主任工整的簽名下方,一行極小的鉛筆批注幾乎被歲月抹去——
“樣本異常,建議複檢。”
宋昭的指尖死死壓住那行字,指節發白。
這行字,不該存在。
原始送檢單在歸檔時必須使用鋼筆或簽字筆,鉛筆批注無法通過掃描存檔係統。
更關鍵的是,這份單據早在2004年“清源”數據遷移時就被標注為“已銷毀”,連電子備份都查不到。
可它現在就在他手中,帶著體溫,帶著被藏匿二十年的沉默怒吼。
“你從哪兒拿到的?”他聲音低啞。
“冷櫃日誌……B7……那天我調取原始存證錄像,發現有一段被物理覆蓋……但磁頭殘留信號還能還原……這單子……是當年真正的初檢記錄……後來的‘無異常’報告……是重寫的。”小劉喘著氣,眼中泛起血絲,“他們……換了樣本……也換了人……王主任……他不是簽字……是被逼的……”
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咳嗽,嘴角溢出泡沫狀液體。
蘇晚立刻扶住他肩膀:“神經抑製劑正在引發肺水腫,必須馬上送醫!”
“不行。”宋昭站起身,眼神冷如刀鋒,“他現在是‘已死亡’狀態。醫院有他們的人。‘燈奴’的清理名單上,他已經不在‘待回收’,而是‘已結案’。”
他將送檢單小心封入防靜電袋,插入戰術包夾層,隨即打開筆記本,連接U盤。
屏幕亮起,進度條緩慢爬升——B7冷櫃原始日誌正在解密。
文件目錄浮現:
【2003年7月20日】外部訪問日誌(林氏慈善基金會,授權人:L.H.Y)
【2003年7月21日】係統自毀指令執行(清源協議啟動)
宋昭的手指停在第一行文件上,遲遲未點。
蘇晚輕輕握住他的手腕:“你在怕什麼?”
他沒回答。
他怕的不是真相,而是真相背後的閉環——
當年那場車禍,不是意外;
父親的死,不是終結;
而“清源”,從來就不隻是清洗數據,
它是埋葬活人的儀式。
六點十一分,黎明前的天台。
風從江麵吹來,帶著濕冷的腥氣。
宋昭站在廢棄水箱邊緣,將證據照片加密打包,通過匿名跳板發送給董嵐。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他抬頭望向市局大樓——那棟他曾宣誓守護的建築,此刻在晨霧中沉默如墓碑。
小劉靠在天台矮牆邊,望著東方漸亮的天際線,喃喃道:“我以為沒人會來……我以為我早就死了。”
宋昭望著他蒼白的臉,忽然想起自己停職那天,交出警徽時的寂靜走廊。
那枚曾彆在胸口十三年的銀色徽章,被收進證物袋,像一件無關緊要的廢品。
他低聲說:“你沒死。你還記得名字,這就夠了。”
遠處,一輛殯葬車緩緩駛出市局地庫,車頂燈箱熄滅,車身漆黑如墨。
可就在車尾保險杠上,一道未乾的藍漆手印赫然可見——像是有人在最後一刻,用染血的手指,留下了無法抹去的標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