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點五十分,市局大會議室。
空氣凝滯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壓得人喘不過氣。
窗外天光慘白,映在會議桌光滑的漆麵上,割裂成一片片冷光。
宋昭坐在角落的旁聽席前排,指尖搭在膝蓋上,指節泛白。
他穿了一件舊夾克,拉鏈拉到下巴,袖口磨得發毛——這是他停職前常穿的那件,今天特意換上,像一種無聲的宣告。
門開時,一陣低沉的腳步聲打破了寂靜。
小劉進來了。
他穿著不合身的灰襯衫,臉色蒼白如紙,顴骨凸出,眼窩深陷,像是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人。
可他的目光,卻像釘子一樣釘進會場中央。
兩名便衣一左一右護著他,動作隱蔽而緊繃,像兩道活體盾牌。
“今日增補證人小劉,接受質詢。”王主任的聲音響起,乾澀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坐在主位,麵前攤著一疊文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邊緣,仿佛在確認那是否真實。
宋昭的目光沒在小劉身上停留太久。他掃向門口。
小林站在那裡,一身警服筆挺,肩章鋥亮。
他低著頭,耳機微動,左手無名指輕輕敲擊褲縫——一下、兩下、三下……直到第七下戛然而止。
這個動作太熟悉了。
宋昭曾在監控錄像裡見過三次,每一次,都緊隨其後的是“燈奴”的清除行動。
而此刻,小林的右手正垂在腰際,拇指不經意地蹭過配槍保險扣。
哢。
一聲極輕的金屬滑動聲,隻有宋昭聽見了。
他瞳孔微縮。
右肩會先沉。
這是“燈語”啟動前的肌肉預兆。
他曾用整整三天翻看七段不同角度的監控,才捕捉到這零點三秒的征兆。
宋昭緩緩將右手滑入桌下,掌心貼住藏在內側夾層的錄音筆。
冰涼的金屬外殼讓他指尖一顫。
他沒按下開關,隻是等著。
九點二十三分,質證環節開始。
對方律師是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人,嘴角掛著職業化的冷笑。
他站起身,朝小劉走去,皮鞋在地板上敲出壓迫性的節奏。
“你因嚴重違規被辭退,現在突然翻供,出現在這裡——”律師語氣陡然拔高,“是不是因為心懷怨恨,意圖報複?”
會議室一片死寂。
小劉抬起頭,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得像刀劃過玻璃:
“我藏樣本,是因為我知道它會被調包。我簽字,是因為他們用我母親的命威脅我。”
他舉起手中那份泛黃的送檢單,紙角卷曲,邊緣有燒灼痕跡。
那是從B7冷櫃原始日誌中還原出的關鍵物證,編號0307201。
“但我沒有撒謊。”小劉盯著律師,一字一頓,“這個簽名,是真的。”
宋昭閉了閉眼。
他知道那份簽名背後有多重代價——小劉的母親在養老院“突發腦溢血”,搶救無效;他的妹妹被調往邊境檢疫站,通訊全斷。
整整十八個月,他活在陰影裡,直到昨夜,從殯葬車後輪下爬出來,帶著那道藍漆手印,敲響了蘇晚住處的門鈴。
十點零七分。
會議室後門突然被推開。
小林大步踏入,神情緊張:“報告!在旁聽區後方發現可疑包裹,疑似****,需立即處置!”
所有人嘩然起身。
安保人員本能地轉向後方角落。
王主任猛地站起,臉色劇變。
律師團一片騷動。
隻有宋昭沒動。
他盯著小林的右肩——就在進門瞬間,那肩頭極其輕微地一沉,像被無形的繩索拉了一下。
來了。
他幾乎在同一刹那按下桌下的按鈕。
錄音筆啟動。
下一秒,小林如獵豹般撲出,目標直指小劉座位!
動作迅猛得不像人類,更像是被某種程序驅動的機械。
宋昭早一步起身,橫身擋在小劉麵前。
“砰!”
小林撞上他的胸膛,力道之大讓兩人同時踉蹌。
安保反應過來,瞬間撲上,將小林按倒在地。
槍被奪下,耳機扯斷,碎片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