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邊墓園的風帶著水汽,陰冷刺骨。
魏承淵扔下空瓶,轉身走向停在暗處的轎車。
車門無聲打開,駕駛座上的人影沒有回頭,隻遞過來一部加密衛星電話。
“他啟動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經過處理的、金屬質感的聲音,“宋昭已經將文件上傳。”
魏承淵的臉上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聽一份無關緊要的天氣預報。
他看著遠處省高院那棟大樓的輪廓,應急燈像一顆固執的星,在夜色中閃爍。
“上傳了也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找。火種聚在一起,才好一網打儘。”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像冰,“三十年了,這個係統也該徹底清掃一下。啟動‘淨化程序’,倒計時一個小時。”
“確認啟動‘淨化’?魏老,這……這是最高指令,不可逆。一旦啟動,江城水務係統的核心物理層將被熔斷,整個城市的水網控製權將倒退三十年,後果……”
“執行。”魏承淵打斷了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重量。
他知道後果,他要的就是後果。
有些秘密,不能隻埋在水泥裡,必須燒成灰燼,讓所有人連記憶的殘骸都無從撿拾。
電話掛斷。
魏承淵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
他似乎又看到了三十年前那個雨夜,年輕的宋工程師滿臉漲紅地質問他為何要篡改安全協議,而吳誌明,那個沉默寡言的操作員,隻是站在一旁,緊緊攥著拳頭。
他曾以為自己埋葬了一切,沒想到,死人,真的會開口說話。
下午六點五十九分。
宋昭剛剛將加密路由設置完畢,林疏月手機的震動幾乎同時響起。
他看到她臉色驟變,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出事了。”林疏月的聲音緊繃,“水務局內網安全部門的朋友剛發來密信,最高級彆的警報被觸發了。一個代號為‘淨化’的程序已經啟動,倒計時五十九分鐘。”
宋昭瞳孔猛縮:“淨化?”這個詞他似乎在父親的舊筆記裡見過,旁邊用紅筆畫了一個骷髏頭,寫著“終極焚毀協議”。
他立刻衝回雙密碼終端前,雙手在鍵盤上快得像一陣風暴。
他繞過層層偽裝的防火牆,強行侵入係統底層日誌。
一行血紅色的代碼跳了出來,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警告:‘缺一即焚’協議已被遠程激活。
目標:主控閥門核心單元。
執行方式:物理熔斷。
倒計時:00:58:17】
“物理熔斷是什麼意思?”林疏月追問,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宋昭的臉色慘白如紙,他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意味著用內置的高溫設備,把整個主控閥的操作核心,連同周圍的水泥基座,一起燒成一坨玻璃。到時候,彆說開閥,整個江城的水務係統都會徹底癱瘓。洪水季馬上就到,一旦上遊來水,沒有主控閥泄洪,半個江城都會被淹。”
他終於明白了。
這才是魏承淵真正的後手。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文件是否曝光,因為隻要他毀掉一切的源頭——那個閥門,所有證據鏈都會因為一場更大的災難而被掩蓋。
他要用一座城市的安危,來埋葬三十年前的罪惡。
“怎麼才能阻止?”林疏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缺一即焚’,這個名字就是答案。”宋昭指著屏幕上那行三十年前的記錄,“係統日誌寫著:‘B崗吳誌明執行開閥程序,A崗未協同。係統警告:缺一即焚。’這說明,這個協議原本是安全措施,需要A、B兩個崗位協同操作才能解除。吳誌明當年獨自操作,觸發了警告,但沒有激活。現在,魏承淵找到了遠程激活它的方法。”
“A崗……是你父親?”
“是。”宋昭的聲音沙啞,“他的權限代號是0719,三十年前就被注銷了。而B崗吳誌明,已經死了。”
兩人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個權限注銷,一個肉身死亡。
這是一個完美的死局。
突然,林疏月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
她猛地抓住宋昭的胳膊:“不對!吳誌明是死了,但他的身體還‘活著’!唐雨柔的報告!他的手,他的肌肉記憶!”
宋昭怔住了。
他腦中瞬間閃過法醫中心那隻緩緩抬起、做出精準手勢的手臂。
一個瘋狂到近乎荒謬的念頭同時在兩人心中升起。
“A崗的權限是密碼,是數據流。B崗的權限……不是密碼,是一個動作!”宋昭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我父親留給我的備份U盤裡,有他當年的權限密鑰。而吳誌明的‘密鑰’,就是他死前最後的那個動作!我們需要同時輸入這兩個‘密鑰’,才能終止‘淨化’!”
林疏月立刻掏出手機,撥通了唐雨柔的號碼。
“雨柔,聽著,情況十萬火急。我們需要吳誌明的遺體,立刻!馬上!我們要把他帶到水務局主控室!”
電話那頭的唐雨柔沉默了兩秒,似乎在消化這個匪夷所思的要求。
“疏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那具遺體現在是‘關鍵物證’,被省高院證據中心特彆封存,沒有最高檢察院和法院的聯合批文,誰也動不了。從申請到批複,最快也要四十八小時。”
“我們沒有四十八小時,我們隻有五十五分鐘!”林疏月對著電話低吼,“五十五分鐘後,江城水務係統的核心就會被熔毀!唐雨柔,你相信你的科學,我也相信。你說過,他的身體記得。現在,我們需要他的身體去完成最後一個任務!你不是說要讓死者說出真相嗎?這就是真相!”
唐雨柔在那頭深吸一口氣,背景音傳來她拉開金屬櫃的刺耳聲響。
“證據中心的封條是電子感應的,強行破開,警報會直通省廳。而且遺體經過電刺激,肌肉活性正在衰減,我不能保證它還能做出和之前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不管!你現在就去辦,法律程序上的事我來解決!”林疏月掛斷電話,立刻又撥了一個號碼,“蘇晚,是我。幫我一個忙,動用你所有的關係,入侵省高院的安保係統,給我製造一個三分鐘的‘係統維護’窗口,位置在證據備案中心地下三層。同時,幫我查一下魏承淵三十年前在水務係統安全協議改造項目中的所有權限變更記錄,我要知道他是怎麼把‘安全鎖’變成‘自毀按鈕’的!”
命令清晰果決,不容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