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
是兩個硬邦邦的窩窩頭,一碗能看到碗底的菜湯。
那群崔氏子弟,哪裡吃過這種豬食,一個個都難以下咽。
有人咬了一口,就偷偷吐在了地上,滿臉的嫌棄。
唯有崔泰,坐在一個土疙瘩上,一口一口,認真地將窩窩頭吃得乾乾淨淨。
連掉在腿上的渣子,都撿起來塞進了嘴裡。
“瞧瞧,瞧瞧崔泰那副餓死鬼投胎的模樣!”
“嗬,旁支就是旁支,跟咱們就是不一樣,這等豬食也吃得下去。”
“我看他是想討好那反賊,故意做給那些兵痞看的!”
周圍的譏諷聲,不大不小,正好能傳進崔泰的耳朵裡。
他充耳不聞,隻是將碗裡最後一口菜湯喝完。
然後站起身,徑直走向了不遠處那個正在歇息的老農。
老農正就著鹹菜啃著乾糧。
看到崔泰走過來,眼神裡閃過一絲警惕。
“老丈。”
崔泰對著老農,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老農愣住了,手裡的乾糧都忘了往嘴裡送。
這些“大爺”一上午,眼珠子都快長到天上去了。
彆說行禮,連正眼都沒瞧過他們這些泥腿子。
“後生,你……你這是作甚?”
“老丈,小子想向您請教,這曲轅犁,究竟該如何使用?”
崔泰的態度誠懇至極。
他這一問,周圍的崔氏子弟們,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瘋了!崔泰真是瘋了!竟然去問一個老農?”
“斯文掃地!我崔氏的臉,都被他丟儘了!”
“放著聖賢大道不學,去學農夫之術,自甘墮落!”
老農也被崔泰的舉動搞蒙了,他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這個跟其他“大爺”完全不一樣的年輕人。
見他眼神清澈,不似作偽。
老農這才放下心來。
他咧嘴一笑,露出發黃的牙齒。
“這有啥難的!你看好咯!”
老農站起身,走到曲轅犁旁,一邊比劃一邊講解。
“這犁,最要緊的是這個犁評,它能調犁頭入土的深淺。地硬,就讓它深些;地軟,就讓它淺些。”
“還有扶犁的手,不能用死力氣!得順著牛的勁兒走,牛往左偏,你就稍微往右帶一點,跟哄孩子似的!”
崔泰聽得極其認真,還時不時地點頭,將要點牢牢記在心裡。
監工的士兵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動了動。
下午,勞作繼續。
崔泰主動找到牽牛的同伴,換下了他。
“我來扶犁,你幫我牽好牛就行。”
那同伴巴不得甩掉這個累活,立馬點頭同意。
崔泰深吸一口氣,學著老農的樣子,雙手扶住犁把。
“駕!”
老黃牛晃悠悠地往前走。
一開始,崔泰還是有些手忙腳亂,犁出來的溝依然歪歪扭扭。
周圍的嘲笑聲更大了。
可崔泰不為所動,他腦子裡全是老農說的話,不斷調整著手上的力道和角度。
錯了,就停下來。
倒回去,重新來過。
一遍,兩遍,三遍……
他額頭上全是汗,汗水流進眼睛裡。
又澀又疼,他也隻是胡亂抹一把。
手心被粗糙的木柄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他卻像是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