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後堂。
與府外那衝天的血腥與喧囂不同。
這裡燃著上好的檀香。
青煙嫋嫋，雅致而又靜謐。
白發蒼蒼的方鼎，正襟危坐於一張紫檀木桌案前。
麵前的茶具。
是上等的汝窯青瓷，溫潤如玉。
他神態沉靜，親自煮水、燙杯、沏茶。
一舉一動，行雲流水，充滿了儒雅的韻味。
厚重的門簾被一隻手掀開。
帶著一身夜露寒氣與淡淡血腥味的趙鋒，緩步走了進來。
他身後，依舊是那座鐵塔般的趙大牛。
堂內的寧靜，瞬間被打破。
趙鋒的目光落在方鼎身上。
看著他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欣賞。
不愧是當世大儒，前任宰相。
單是這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養氣功夫，就遠非喬世充之流可比。
“你先出去吧。”
趙鋒對身後的趙大牛吩咐道。
趙大牛聞言一愣，魁梧的身軀紋絲不動。
一雙虎目警惕地瞪著方鼎，甕聲甕氣道：“主公，這……”
趙鋒見他這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不由失笑。
他拍了拍趙大牛堅實的臂膀，打趣道：“怎麼？你還怕這位方大儒，用手裡的茶杯刺殺我不成？”
趙大牛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窘迫。
他撓了撓頭，又仔細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方鼎。
見他須發皆白，身形清瘦。
一副文弱老登的模樣，一陣風都能吹倒。
趙大牛確認這老頭兒就算拚了老命，也絕對打不過自家主公後，這才放下心來。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順手將厚重的門簾放下。
如一尊門神般，守在了門外。
屋內，再次恢複了安靜。
方鼎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臉上卻沒有絲毫被輕視的怒意。
他將一杯沏好的清茶，推到趙鋒麵前的桌案上，動作不疾不徐。
“趙將軍倒是有蠱惑人心的手段。”
他終於開口，聲音蒼老卻平穩，“這等赤誠之心的莊稼漢子，本該是國之基石，如今卻被你一番言語，忽悠得跟著你提著腦袋造反，顛覆乾坤。老朽不知，這究竟是他們的幸，還是不幸。”
這番話，看似平淡。
實則是在指責趙鋒煽動人心，乃亂世之源。
趙鋒卻絲毫沒有動怒，更沒有反駁。
他坦然地在方鼎對麵坐下，端起那杯尚自溫熱的茶。
輕輕抿了一口，入口微澀，而後回甘。
“方老先生，我今天來，不是與你辯論幸與不幸的。”
趙鋒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開門見山：“我需要你幫我。”
“如今九江郡與衡山郡，皆在我手。百廢待興，萬象需新。我要在這兩郡之地，施行新政。我缺一個能總覽全局，推行政令之人。”
“而你，方老先生，便是最合適的人選。”
方鼎聞言，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
他抬起眼皮，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譏誚。
“讓老朽，一個大乾的舊臣，為你這個反賊效力？”
他搖了搖頭，語氣斬釘截鐵，“趙將軍，你未免太異想天開了。老朽便是身死，也斷然不會助紂為虐，與亂臣賊子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