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混合著檸檬味清潔劑和卷心菜的氣息,地板光潔得可以映出人影。牆上掛著一排排裝在相框裡的照片,裡麵是一個金發、胖得像頭小豬的男孩,對著鏡頭擠出同樣愚蠢的笑容。
這地方乾淨得令人反感,整潔得毫無生氣。
德拉科跟在她身後,臉上的表情像是剛剛被迫吞下了一隻活的弗洛伯毛蟲。
胖男人用他那雙藏在濃密眉毛下的小眼睛警惕地盯著他們,像一頭守衛著自己洞穴的、脾氣暴躁的獾。他指了指牆角一部米色的、看起來像是某種刑具的笨重機器。
"電話在那兒。"他甕聲甕氣地說,"隻能打一個電話。"
"當然,先生,非常感謝您。"莉拉再次露出了無懈可擊的禮貌微笑。她走到電話前,拿起話筒,背對著客廳裡的兩個男人,開始慢條斯理地撥號。
她並沒有真的在撥那個律師事務所的號碼。她隻是在按著數字鍵,製造出一種正在通話的假象,為自己爭取思考的時間。
德拉科按照她的劇本,百無聊賴地在客廳裡踱步,用一種審視古董的目光打量著德思禮家那些廉價的裝飾品。
"哦,天哪,"莉拉對著話筒,用一種混合著懊惱和無奈的語氣說,"你說你在溫布爾登?你怎麼會跑到那裡去?我們說好的是在山楂巷……對,我知道,但現在怎麼辦……要半個小時?好吧,我們在這裡等。地址是……女貞路四號。"
她掛斷電話,轉過身,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歉意和尷尬。
"非常抱歉,先生。我們的司機完全走錯了方向。他說他需要大概半個小時才能趕過來。我們可以在這裡稍微等一下嗎?我們保證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
胖男人的臉又漲紅了幾個色度。顯然對要在自己家裡容忍兩個陌生人半個小時這件事感到了極大的冒犯。
"我們可以在外麵等。"莉拉善解人意地提議。
"不行!"胖男人立刻拒絕了。
莉拉知道,讓兩個衣著光鮮的少年在自家門口站半個小時,會讓鄰居們以為他是個刻薄的、不近人情的房主,這顯然有損他關於體麵的幻想。
"你們……你們就在這兒待著。彆亂跑。"
他說完,就一屁股坐回了沙發上,拿起一份報紙,假裝在看,但那雙藏在濃密眉毛下的小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們。
客廳裡的氣氛凝固了。時間在一隻發出滴答聲的、造型俗氣的壁爐鐘的引領下,緩慢地爬行。
德拉科站在一旁,他正竭儘全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極度無聊,而不是極度厭惡。
莉拉朝他投去一個非常輕微的眼色。
德拉科接收到了信號。他僵硬地挪動了一下腳步,仿佛腳下的波斯地毯燙傷了他的鞋底。他認命地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個他自己大概認為很和善、但在莉拉看來就像是便秘了三天的表情。
他的目光在德思禮家這間乏味得令人發指的客廳裡,絕望地搜尋著任何可以用來開啟話題的東西。
牆上是盤子,架子上是盤子,櫃子裡還是盤子,仿佛這個家的女主人畢生的追求就是擁有一家瓷器店,但品味僅限於機場紀念品商店裡那些印著"我愛倫敦"的旅遊紀念品。
德拉科顯然不想和一個麻瓜討論瓷器的燒製工藝。
他先是對著弗農·德思禮微微頷首,用一種在馬爾福莊園的晚宴上練習了無數次的、無可挑剔的姿態。
"晚上好,先生。還沒有正式介紹,我是德拉科·馬爾福。"他開口,"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您?"
弗農·德思禮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正式的問候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地從沙發上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
"德思禮,"他甕聲甕氣地回答,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具威嚴,"弗農·德思禮。"
"德思禮先生,"德拉科重複了一遍這個姓氏,仿佛在品嘗一種味道奇怪的糖果,"恕我冒昧。我剛才注意到您在看一份……關於商業的報紙。您也是一位……商人嗎?"
"商人?算是吧。"他含糊地說,仿佛這個詞還不足以概括他的偉大事業,"我是格朗寧公司的董事。我們公司是生產鑽孔機的。"
德拉科的臉上掠過真誠的困惑。
"鑽……孔……機。"德拉科一字一頓地重複著這個詞,仿佛在品嘗一種從未聽過的異國香料,"真是個……強有力的名字。它一定……非常厲害吧?"
這個拙劣的恭維顯然正中弗農的下懷。他整個人都膨脹了起來,像一隻被吹滿了氣的河豚。他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壁爐旁邊工具箱前,從裡麵拿出了一個看起來橙色機器。
"厲害?孩子,你可問對人了!"弗農的聲音洪亮得讓壁爐上那些瓷盤子都發出了輕微的嗡嗡聲,"這是"格朗寧"公司最新款的3000型!動力強勁,七檔變速,還帶衝擊功能!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德拉科茫然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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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味著,我可以在任何東西上打洞!木頭、磚牆、混凝土!"弗農揮舞著那台鑽孔機,唾沫星子橫飛,"上個星期,我剛給佩妮在廚房裡裝了一個新的置物架!三個孔,打得又快又直!她高興壞了!"
莉拉強忍著沒有笑出聲。她看著德拉科那張寫滿了"我在說什麼我在哪裡我是誰"、但又在努力保持微笑的臉,看著弗農·德思禮不斷對他噴出的唾沫星子。
這可比霍格沃茨的任何一節黑魔法防禦術課都要驚心動魄。
就在弗農的注意力完全被"鑽孔機"這個偉大話題占據的時候,女主人則像個幽靈一樣,端著一個茶盤,從廚房裡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她有著一張馬臉和比正常人長一倍的脖子,這讓她看起來總像是在拚命偷聽彆人的談話。
德拉科立刻抓住了這個機會。
"哦,夫人,"他說,聲音比剛才更柔和了,"您的房子真漂亮,到處都是美麗的盤子。隻有這樣漂亮的房子,才能配得上那麼厲害的……鑽孔機。"
莉拉差點把手裡的雜誌捏碎。她發誓,如果德拉科能把這份急智和演技用在魔藥課上,斯內普大概會感動得當場宣布斯萊特林贏得學院杯,直到下個世紀。
這個叫做佩妮的女人顯然對這番恭維非常受用。她那張刻薄的臉,線條都柔和了幾分。
"哦,謝謝,"她矜持地回答,同時忍不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圍裙,"這些盤子,是從薩裡郡最大的家居中心買的,每一個上麵都手繪了不同的圖案。"
"天哪,手繪的?"德拉科發出一聲誇張的、聽起來無比真誠的驚歎,"那一定價值不菲吧?我母親也喜歡收集這些精巧的藝術品。她總是說,一個家的品味,就體現在這些細節上。"
"哦,是嗎?"佩妮的眼睛亮了,"你的母親也……?"
"是的,夫人。"德拉科順勢說道,"事實上,她對園藝也很有研究。您家的花園……我剛才在外麵就注意到了。那些玫瑰,修剪得真是完美。有一種……精確的美感。"
這下,弗農和佩妮都徹底被攻陷了。一個對鑽孔機表現出濃厚興趣的,讚美了女主人的盤子和花園的德拉科·馬爾福。
斯萊特林的王子,在這一刻,化身為了全英國最懂得討好中年麻瓜夫婦的社交天才。
客廳裡的氣氛,從最初的警惕和壓抑,變成了一種其樂融融的、荒誕的茶話會。弗農正在興致勃勃地向德拉科解釋不同鑽頭的區彆,而佩妮則開始詳細介紹她是如何戰勝花園裡的蚜蟲的。
德拉科被夾在中間,大腦已經完全停止了運轉,隻是靠著本能,不時地發出一些毫無意義的附和聲。
"原來如此。"
"真是太講究了。"
"不可思議。"
莉拉知道,時機到了。
她站起身,動作輕巧得像一隻貓。
"非常抱歉,打擾一下,"她對正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德思禮夫婦說,臉上帶著歉意,"請問……洗手間在樓上嗎?"
"二樓左手邊第一間。"佩妮頭也不回地說,她正忙著向德拉科傳授如何防止銀器氧化的獨家秘方。
"謝謝您。"莉拉轉過身,向著樓梯的方向走去。當她走過德拉科身邊時,他們的目光短暫地交彙了一下。她從他的灰色眼睛裡,看到了一種近乎悲壯的、英勇就義般的神情。
莉拉的腳踩在樓梯的地毯上,這地毯厚實、柔軟,顏色是那種令人昏昏欲睡的米色。
二樓的走廊像是樓下那間客廳的濃縮版。牆紙上印著細小的、重複的玫瑰花圖案,一直延伸到天花板,讓人頭暈。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檸檬味拋光劑的氣味,乾淨得像一間從未有人住過的樣板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