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和姬修一同在門口送婆婆的肩輿離去,想起她走前委婉催她懷胎,她便神色不愉,“我看你阿母就是惦記著我沒給你生個兒子。”
姬修道,“這家大業大的,日後托付給誰?再生個男孩兒也好幫襯般般,無論她嫁給誰,家中有個頂梁柱,夫家也不敢輕易欺辱她。”
朱氏心有不平,卻也無可奈何,“可是般般不喜歡弟弟妹妹,你忘了上回隻是提了一嘴,她便嚇得哭了一整夜,抱著我不肯丟手呢。”
姬修沉吟片刻,歎了口氣,“等她再大些罷。”他自來疼女兒,她一哭,他心裡就難受。
般般對此一概不知,滾在阿父阿母的床榻上睡得香甜。
一連數日,她過的快樂極了,每日醒了吃、吃了睡,她喊著表兄有的她也要有,姬修受不住女兒哭鬨,跟個魔王似的,隻好帶著她到金玉良緣狠狠搜刮了一通,什麼朱釵、頭飾、時令的衣裳、鞋襪,買的馬車裝不下,朱氏回頭就將兩人大罵了一通,說他們敗家。
翻過了年,春色漸濃。
邯鄲的雪化了,展露出它原本的風采。
長春花真的被般般養活了,她白日裡帶它曬太陽,鬆土,精心照料。
清晨起來,第一件事情便是赤腳去看長春花。
這盆花已經被移植到了前院的泥土裡,般般穿好了衣服吃了早膳,如往常那般看望花花。
“咦?”
隻見綠油油光滑滑的葉片上懸掛一隻金色鈴鐺,用了紅繩懸掛,手指撥弄一下,發出叮鈴鈴的響聲。
發硬的土壤邊,樹枝畫出幾個字符。
她不認得這種字,“這是什麼字?”
“是我表兄昨夜來了嗎?”
“他白日要進課,夜夜晚上都來看看花的,隻是那時辰小娘都睡下了,”從雲解釋說,“昨夜驟雨傾盆,他擔心花兒被澆壞了,漏夜前來讓人支了個棚遮蔽呢,你看小娘,這裡還有四個洞。”
“昨夜的確下了好大的雨。”雨聲轟隆隆的,她都被嚇醒了一回呢,泥土裡果真有四個木頭紮出來的洞,濕乎乎的,“原來表兄也惦記著長春花。”她倍感欣慰。
隻是,她也好久沒去探望過他了。
自從不用連歌練舞,她鮮少去尋他玩。
思及此處,般般略有猶豫。
從雲偷笑,“我認得這幾個字,是他昨夜教我的。”
——“長春日日新。”
“長春…日日新?”般般跟著念,“作何解?”
“長春花的彆稱是日日春、日日新,大約是由此衍生而來的?”從雲說,“我也不懂。”
“那這鈴鐺,是表兄送予我的罷。”般般摘下鈴鐺,左右比劃,“戴在手上也不好看呀。”她頗為鬱悶,不懂他為何送這個。
用了午膳,般般帶了些自己平素愛吃的點心和果子去尋表兄玩。
敲了門,沒響聲。
她探頭進去,兩個多月未見他似乎又長高了,一襲玄色衣袍勾出他的腰身,午後的日光籠在他周身,烏黑的發絲仿佛煥發了淺橙色的光,尤他肌膚格外的白,纖細的睫毛如扇低垂,投下小片陰翳在鼻側,無端的冷漠。
“…表兄?”
般般小聲呼喚他。
他沒回頭,緩緩寫著什麼,握著毛筆的手腕迸出明顯的手骨,日光一照射,近乎透明,一片玉色。
“表兄!”怎麼不理她?
般般‘噔噔噔’跑過去,戳戳他的胳膊。
嬴政慢騰騰擱置毛筆,打量她兩眼,“你是誰?”
般般:“?”
嬴政沉思,“我們認識嗎?”
“我是般般呀,大名姬承音!小名般般!”
“好耳熟的名諱。”
“!!!”
兩人對視著,他一錯不錯的盯著她,而她經曆過迷茫、生氣,漸漸察覺到他說這話的原因。
“表、表兄,你生氣了嗎?”般般纏著他的手臂晃了晃,掩下慌亂,理直氣壯道,“我近來很忙呀。”
“是嗎。”嬴政拂開她的手,不欲多說,隻是衣袖晃動間,紅繩金鈴發出叮鈴鈴的清脆聲響,他多看了兩眼,忍不住問,“這東西你戴在手上?”
“不是戴手腕的嗎?”般般褪去衣袖,露出一截蓮藕一般的手臂。
他解開鈴鐺,“坐下。”
她不解其意,茫然的挨著桌幾邊的台階坐下,屁股還沒坐熱,左腿忽的被對方撈起,他的手指白而細,攥著力道時有些勒疼她的肌膚。
“哎——”
“彆動。”
嬴政靈巧纏繞紅繩,將鈴響懸掛於她的腳腕上,隨著她晃動腳丫子,金鈴鐺叮鈴鈴的作響,清脆悅耳。
般般晃著腳丫子,奇怪的眨眼。
這樣豈不是隻要走路,就會有叮鈴鈴的聲音?
“不喜歡?”嬴政細致地盯著她的臉,“不是說要聽我的?”
“而且,你兩個月沒來尋過我了,我不會隻是你用來偷懶的工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