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陳森府上。
通過那些被他用金銀喂飽了、安插在宮裡各個角落的“熱心腸”小太監,陳森對朝堂之上這群老古董們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那叫一個了如指掌,比看自家後院裡哪棵白菜又多長了一片葉子還要清楚。
他正優哉遊哉地斜倚在紫檀木雕花的羅漢床上,身前的矮幾上,一套汝窯天青色的茶具裡,正泡著今年新進貢的雨前龍井。氤氳的水汽模糊了他嘴角的輪廓,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聽著手下人的低聲彙報,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冰冰涼涼的弧度。
“哦?絕望了?無力了?”
他將這兩個詞在舌尖上滾了一圈,仿佛在品嘗什麼絕世佳釀,心裡那個小人兒已經樂得滿地打滾了。
“這就對了嘛!”
“哭吧,喊吧,然後麻利兒地收拾收拾鋪蓋,滾回你們的老家去抱著先賢的牌位哭個夠吧。”
“你們的時代,早就該被掃進故紙堆裡了!現在是什麼時候?是金元寶說話的時代,不是你們張口閉口貞觀、閉口閉口開元的時代!”
他輕輕吹開茶湯上的浮葉,又抿了一小口,溫熱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下,熨帖著五臟六腑,讓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張開來。
“你們當寶貝一樣供著的那些條條框框,在我這兒,連給我擦靴子的裹腳布都不如!又臭又長!在新時代的力量麵前,不被砸個稀巴爛,難道還想讓我裱起來,留著過年瞻仰嗎?”
這種赤裸裸的,堪比在大街上被人扒了褲子的無視,比任何酷刑都更讓人崩潰。
它就差沒在每個老臣的腦門上刻上幾個大字了:老家夥,時代變了!
它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在皇帝和整個權力中樞的眼裡,你,已經不重要了!
啥?想讓他們生個氣?
哎喲,您哪位啊?
您配嗎?
配幾把?
您配幾把鑰匙?
那位頭發比剛洗過的羊毛還白的禦史大夫,在得知自己嘔心瀝血、字字珠璣、差點把自己寫成“乾眼症”的萬言書,被陛下拿去給新來的波斯貓烤火取暖之後,整個人都傻了。
他回到家裡,當著滿堂子孫,從大兒子到剛會滿地爬的重孫子的麵,顫顫巍巍地脫下了自己穿了一輩子的那件緋紅色官袍。
那動作,慢得像是在拆什麼稀世奇珍。
他老婆湊過來,小聲嘀咕。
“老頭子,你這是乾啥?大白天的,脫衣服乾嘛?有傷風化啊!”
老頭兒沒理她,隻是死死盯著那件象征著榮耀、責任和鐵飯碗的官服。
他那剛考上秀才的孫子,一臉崇拜地看著他。
“爺爺,您是要效仿古人,用行動來表達對朝政的無聲抗議嗎?”
“真是風骨卓然,孫兒佩服!”
老頭兒眼皮子跳了跳,終於開了金口。
“不。”
“我就是想看看,這玩意兒,它防火嗎?”
說完,他把那件官袍親手扔進了取暖的火盆裡。
他老婆尖叫一聲。
“我的天爺!這可是上好的貢品蘇繡!你個敗家老頭子!”
火焰“呼”地一下竄了起來,比誰的馬屁都拍得響。
那件曾經在朝堂之上威風八麵的官袍,在火中不甘心地扭動著,掙紮著,最後還是認了命,慢慢卷曲,變黑,最後化成一撮灰。
就跟他那顆拔涼拔涼的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