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補名額的風波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漣漪蕩開後又逐漸被新的水流覆蓋。醫院的日子重歸那種壓抑的平靜,但空氣中似乎總懸浮著一種無形的張力,源於對未來的不確定和傷痛的持續折磨。李雲龍努力將注意力拉回到總結工作上,試圖用思維的忙碌屏蔽身體的痛苦和環境的沉悶。
這天下午,帳篷外傳來一陣不同於往常的喧鬨。不是擔架隊送來的零星傷員,而是一批數量較多的新傷員同時抵達。嘈雜的人聲、腳步聲、擔架輪的滾動聲以及醫護人員急促的指令聲混合在一起,打破了山穀慣有的沉寂。顯然,前線的某處又經曆了激烈的戰鬥。
帳篷裡的老傷員們都下意識地支起耳朵,或抬頭望向門口,試圖從這片喧鬨中捕捉到關於前線戰況的蛛絲馬跡。李雲龍也放下了筆,凝神聽著。他從這片混亂中聽到了一些熟悉的鄉音,甚至隱約聽到了自己原來師的編號!
他的心猛地一跳,一種莫名的預感攫住了他。
喧鬨聲持續了很長時間,新傷員被分送到各個帳篷。終於,帳篷簾被掀開,一股冷風裹挾著硝煙和血腥味湧入,兩名衛生員攙扶著一個頭上纏著滲血繃帶、左臂用夾板固定著的傷員走了進來。傷員臉色蒼白,眼神卻帶著一種經曆過血火後的麻木和堅韌。
衛生員將他安置在帳篷裡唯一空著的床位上之前那位去世傷員的位置),簡要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離開,去接應其他傷員。
新傷員靠在床頭,疲憊地閉上眼睛,胸膛劇烈起伏著。帳篷裡暫時陷入了沉默,隻有他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緩過勁來,緩緩睜開眼,茫然地打量著這個新的環境。他的目光掃過其他傷員,最後落在了李雲龍臉上。他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後猛地聚焦,瞳孔瞬間放大,臉上露出極度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師……師長?!”他失聲叫道,聲音嘶啞而顫抖,掙紮著想從床上坐起來,“是您嗎?李師長?!”
李雲龍也愣住了,仔細辨認著那張被繃帶遮住大半、沾滿血汙和硝煙的臉。幾秒鐘後,一個名字從他記憶深處跳了出來:“趙……趙永勝?一營二連的趙永勝?”
“是我!師長!是我啊!”名叫趙永勝的傷員激動得差點從床上滾下來,眼淚瞬間湧了出來,混合著臉上的汙漬淌下,“您還活著!太好了!俺還以為……還以為您也……”
他的情緒過於激動,引發了劇烈的咳嗽,旁邊的傷員連忙幫他拍背。
李雲龍的心也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百感交集。趙永勝是他原來師裡的老兵,作戰勇猛,是個不錯的班長。沒想到會在這裡,以這種方式重逢。
“冷靜點,慢慢說,彆激動。”李雲龍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但微微顫抖的聲線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波瀾,“你怎麼到的這兒?部隊……現在怎麼樣了?”
趙永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原來,無名高地阻擊戰之後,他們師殘存的兵力確實被編入了其他兄弟部隊。趙永勝被補充到了另一個師的一個主力團,參加了最近一次的反擊作戰。戰鬥極其慘烈,他們團負責攻擊一個美軍堅固支撐點,在敵軍密集的火力下傷亡巨大。
“炮火太猛了……比咱們守高地時還凶……飛機炸,重炮轟,坦克擋路……”趙永勝的聲音帶著後怕和痛苦,“衝了三次,都沒衝上去……連長犧牲了,排長也沒了……俺是跟著第四波衝鋒時,被彈片削中了腦袋和胳膊……醒來就在後方包紮所,然後就被送到這兒來了……”
他頓了頓,眼神黯淡下去:“俺們團……損失很大……撤下來的時候,一個滿編團……湊不夠兩個連了……”
他又抬起頭,急切地看著李雲龍:“師長,咱們師……咱們老部隊……還有多少人?俺聽說……聽說沒剩下幾個了……”
李雲龍沉默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不多了。活下來的,都和你一樣,分散補充到各處了。”
趙永勝聞言,眼圈又紅了,他低下頭,用那隻完好的手死死攥著床單,肩膀微微聳動。一種無聲的悲慟在帳篷裡彌漫開來。老部隊的覆滅,對於這些曾經在其中戰鬥生活過的老兵來說,不亞於失去了第二個家。
過了好一會兒,趙永勝才重新抬起頭,他看著李雲龍打著厚重石膏的腿,聲音哽咽:“師長,您的腿……”
“沒事,凍傷加彈片,死不了。”李雲龍擺擺手,岔開話題,“你剛才說,你們攻擊美軍支撐點,遇到坦克擋路?是什麼樣的坦克?和咱們在高地遇到的像嗎?”
談起具體的戰術問題,趙永勝的情緒稍微穩定了一些。他仔細回憶著:“有點像,又有點不一樣。也是大家夥,炮管子粗,但好像……好像裝甲沒那麼厚實了?俺看見有火箭筒打中了它的側麵,好像冒煙了……對了,它們好像更怕近了,咱們的人衝近了扔燃燒瓶,有的就趴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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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重型坦克似乎有所不同,可能是美軍投入了另一種型號的中型坦克,或者是103的簡化版?他趕緊拿起筆,在稿紙的空白處記下趙永勝的描述:坦克型號可能變化、側麵裝甲疑似減弱、對近戰攻擊抵禦力下降……
趙永勝看著李雲龍專注記錄的樣子,有些驚訝:“師長,您這是……”
“總結一下。”李雲龍頭也不抬地說,“把咱們吃過的虧,換來的經驗,都記下來,以後彆的部隊碰上,能少流點血。”
趙永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眼神裡充滿了敬佩:“還是師長您想得長遠……”
隨著趙永勝的到來,帳篷裡仿佛注入了一股來自前線的、帶著硝煙味的新鮮血液。他帶來了最新的戰場信息,雖然零碎,卻無比真實。他描述了美軍陣地火力的配係新特點,提到了對方似乎加強了夜間照明和警戒,還說起一種美軍新投入的小型、靈活的裝甲車,給進攻部隊造成了很大麻煩。
這些信息,對於李雲龍的總結工作來說,如同及時雨。他不斷詢問細節,認真記錄,甚至拿出之前寫的部分內容與趙永勝討論印證。兩人一個說,一個記,時而激烈爭論,時而沉默思索,完全沉浸在了戰術複盤的世界裡。
帳篷裡其他傷員也都靜靜地聽著,雖然很多術語聽不懂,但那種專注和嚴肅的氛圍感染了他們。那個肺葉受傷的戰士咳嗽似乎都減輕了些,努力側耳傾聽。那個人民軍軍官也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默默地望著這邊。
趙永勝的到來,意外地驅散了帳篷裡連日來的沉悶和壓抑。他像一座橋,將後方醫院與遙遠的前線再次連接起來。他帶來的不僅是信息,更是一種證明:戰鬥還在繼續,犧牲並非沒有價值,經驗正在被總結,鮮血不會白流。
夜深了,趙永勝因為傷勢和疲憊,沉沉睡去。李雲龍卻毫無睡意,就著煤油燈的光芒,仔細整理著今晚收獲的新信息。稿紙上又增添了密密麻麻的新字跡。
他抬起頭,看了看熟睡的趙永勝,又看了看帳篷裡其他傷員,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悲傷於老部隊的凋零,欣慰於舊部的重逢,更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責任。他的總結,不再僅僅是為了告慰逝者,更是為了像趙永勝這樣繼續在前線拚殺的生者。
窗外的風依舊寒冷,但帳篷內,那盞小小的煤油燈發出的光,似乎比以往更加明亮了一些,堅定地對抗著無邊的黑暗。筆尖劃過紙麵的沙沙聲,也仿佛擁有了某種新的、連接著過去與未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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