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勝的到來,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其漣漪持續蕩漾。他帶來的不僅是前線的新消息,更是一種與過往的直接連接,讓帳篷裡的每個人,尤其是李雲龍,更加真切地感受到那場阻擊戰並非遙遠的絕響,而是仍在延續的、鮮血淋漓的現實。
李雲龍的總結工作因此獲得了新的動力和素材。他更加廢寢忘食地投入到書寫中。與趙永勝的討論印證了他之前的許多判斷,也補充了新的細節。他發現,美軍在陣地對峙階段,戰術也在調整,雖然核心依舊依靠強大火力,但更加注重步、坦、炮、空的協同效率,並且針對誌願軍的夜戰和近戰優勢,加強了照明和警戒。這些變化,都需要在總結中明確指出,並提出相應的應對建議。
書寫的過程,也是他腿傷康複的一部分。為了更方便地寫字,他需要更頻繁地坐起來,甚至嘗試著在床頭墊高被子,半倚靠著書寫。每一次姿勢的調整都會牽動傷腿,帶來一陣悶痛,但他似乎已習慣與這種痛苦共存。額頭上常常因忍痛而滲出細密的汗珠,他就用袖子隨手擦去,目光始終聚焦在紙筆之間。
帳篷裡的其他傷員,也受到了這種氛圍的感染。那個肺葉受傷的戰士,雖然依舊咳嗽,但有時會主動幫李雲龍遞一下紙張或者扶一下墨水瓶雖然醫院裡隻有劣質的墨水,常常堵塞筆尖)。那個凍傷截趾的小戰士,則會默默地把護士分發下來的、用來墊傷口的乾淨軟布省下一些,遞給李雲龍讓他墊在紙下,使得字跡能更清晰一些。就連那個人民軍軍官,在看到李雲龍和趙永勝激烈討論戰術時,也會投來專注的目光,雖然依舊不說話,但眼神中的戾氣似乎減少了些許。
王根生偶爾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他的老師長像個刻苦的學生,埋首於一堆粗糙的紙頁中,時而奮筆疾書,時而蹙眉沉思,時而與趙永勝低聲爭論。他會安靜地看一會兒,然後悄悄放下可能帶來的一點零食現在多是些炒黃豆或者硬糖塊),又悄悄離開。在他簡單樸素的認知裡,師長做的肯定是極其重要的大事。
然而,外部環境的壓力並未減輕。醫院的物資似乎更加緊缺了。夥食標準再次下降,小米粥更稀,窩頭更硬更黑,鹹菜也成了限量供應。藥品,尤其是止痛藥和抗生素,變得更加稀缺,醫生和護士們在分配時顯得更加猶豫和艱難。換藥時,紗布和繃帶開始反複消毒使用,直到實在不能再用為止。
這種匱乏,像無形的絞索,慢慢收緊,折磨著每個人的神經。傷員的痛苦因此加劇,情緒也更容易波動。小小的摩擦和口角在帳篷之間時有發生,大多是為了爭搶一點熱水、一塊稍微厚實點的棉墊,或者僅僅是因為一句無心的話。
李雲龍將自己分到的那點微不足道的額外食物有時是王根生給的,有時是護士看他寫東西辛苦多給的半勺粥),大多分給了趙永勝和那個小戰士,理由是他們在長身體趙永勝)和需要營養恢複小戰士)。他自己則靠著更堅強的意誌力對抗著饑餓和傷痛。他意識到,精神的專注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壓製肉體的痛苦。
日子就在這種極度匱乏和高度專注的矛盾狀態中一天天過去。窗外的景色開始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變化:風似乎不再那麼刺骨,偶爾在正午時分,陽光甚至能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積雪頑固地覆蓋著大地,但顏色變得更加灰暗,失去了冬日的潔白。
終於,在一個黃昏,李雲龍寫下了最後一行字。那是一段關於在極端劣勢下保持士氣和紀律重要性的總結,字跡因為疲憊和激動而顯得有些顫抖。他放下那支幾乎捏不住的鉛筆頭,長長地、深深地籲了一口氣,仿佛將積壓在胸中數月之久的沉重、痛苦、憤怒和不屈,都隨著這口氣吐了出去。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那厚厚一遝、寫滿歪斜字跡的紙張,一時間竟有些恍惚。這就是他用一條腿、無數戰友的鮮血、以及這數月的煎熬換來的東西。它粗糙、簡陋,甚至有些地方詞不達意,但它無比真實,沉重得如同千鈞。
趙永勝已經睡著了,發出均勻的鼾聲。其他傷員也大多昏睡或沉默著。煤油燈的光芒搖曳,將李雲龍的影子投射在帳篷上,顯得孤獨而堅定。
他沒有立刻將總結上交。而是從頭到尾,又仔細地翻閱了一遍。eoriesoftoodingbacktery,tstand...toaketheirsacrificeeansoe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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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政治協理員例行巡房時,李雲龍將那一遝厚厚的稿紙鄭重地遞給了他。
“這是什麼?”協理員有些驚訝地接過。
“關於無名高地阻擊戰的總結報告。”李雲龍的聲音平靜而沙啞,“裡麵有一些我們對美軍新戰術裝備的觀察,還有我們的一些經驗和教訓。可能……可能對後麵的部隊有點用。”
協理員翻看了一下那密密麻麻、字跡拙劣的紙張,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有驚訝,有敬佩,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為難。這東西顯然超出了他平時處理的“思想彙報”和“困難申請”的範疇。
“李師長,你這……辛苦了。”協理員斟酌著詞句,“這份材料很重要,我會立刻轉交給院領導,並儘快上報給上級部門。你的這種精神,值得所有同誌學習!”
他的話語很官方,很得體,但李雲龍能感覺到,對方似乎並沒有完全理解這份粗糙總結的真正分量。它更像是一件需要按程序處理的“事”,而不是凝聚了無數生命的“魂”。
“希望能有點用。”李雲龍重複了一句,不再多言。
協理員拿著那遝沉甸甸的稿紙離開了。帳篷裡似乎一下子空了許多。李雲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襲來,不是身體的疲憊,而是精神上長時間緊繃後的驟然鬆弛,帶著一絲淡淡的空虛和失落。他最重要的任務似乎完成了,但前路依舊迷茫。
他躺下來,閉上眼睛,卻毫無睡意。耳朵裡仿佛又聽到了戰場上的呼嘯聲,眼前晃動著戰友們的麵孔。那墨跡未乾的總結,仿佛是一座無形的碑,矗立在他和他的過去之間。
下一步是什麼?繼續等待拆石膏?等待不知何時會來的轉運名單?他的未來,仿佛被籠罩在一層厚厚的迷霧之中,而這剛剛完成的、凝聚了血與火的總結,似乎並未給他指出一條清晰的道路。它是對過去的交代,卻無法解答未來的迷茫。
窗外,天色漸漸暗下來,又到了點燈的時候。帳篷裡,傷員的呻吟聲和咳嗽聲依舊,生活還在繼續,痛苦從未遠離。李雲龍就在這片熟悉的、沉重的氛圍中,靜靜地躺著,等待著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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