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們對此充耳不聞。
他們的世界裡沒有哀嚎隻有命令,他們是皇帝最忠誠也是最無趣的刀,被握在禦座那隻年輕的手中,指向哪裡便斬向哪裡,不問緣由,不計後果!
粗暴而高效的動作,像是早已演練過千百遍。
平日裡在秦淮河畔一擲千金,在九邊關外呼風喚雨的巨賈們,此刻被卸去了所有財富與人脈的甲胄,露出了內裡同樣怯懦而柔軟的血肉。
他們像拖死狗一樣被拖向殿外。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靜默中,禁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是隨著王紀的墨山一同被押到大殿上的周延儒和馮銓。
馮銓此刻早已沒有了半分剛直風骨,麵如金紙渾身抖得如同風中殘葉,他精神的堤壩徹底崩潰了,一股腥臊的液體從他的袍角下無聲蔓延。
“不……不要碰我……”他用一種氣若遊絲的聲音哀求著,眼神渙散,似乎已經神誌不清。
而周延儒,這位不久前還被被整個東林黨寄予厚望,意圖推上內閣首輔之位的禮部右侍郎,則展現出了另一種極致的醜態。
求生的欲望在那一刻壓倒了他所有的尊嚴學識體麵,以及他念了半輩子的知行合一。
當兩個禁軍伸手來架他的時候,他猛地向後一縮,雙手死死地抱住了身旁的一根蟠龍金柱,整個人像一隻受驚的壁虎,拚命地貼在上麵。
“陛下!陛下!臣有話說!臣有話說啊!”
他的聲音尖利而扭曲,充滿了破音,再也沒有了半分朝堂重臣的沉穩。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禦座上的皇帝並沒有立刻下令將他拖走。
朱由檢的身子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上好奇的看著他,緩緩開口道:
“哦?周侍郎有何話說?”
這句問話如同一根救命稻草瞬間被周延儒死死抓住,他像是溺水者看到了岸邊伸來的手,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陛下!臣是被冤枉的!是他們!是錢龍錫,是錢謙益!是他們逼臣乾的!臣是被他們裹挾的!臣對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鑒啊!”
周延儒的目光如同瘋狗一般,在跪伏的群臣中掃來掃去,被他看到的人無不心頭一寒,連忙將頭埋得更深,恨不得將自己變成地上的一塊磚。
“還有範永鬥!是他用重金賄賂臣!臣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陛下,臣願意檢舉!臣知道他們所有的事情!他們的關係網遍布朝野,盤根錯節,臣可以全部畫出來!臣可以幫陛下將這些蛀蟲一網打儘!求陛下給臣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臣不想死……臣不想死啊!”
他的哭喊聲在大殿中回蕩,顯得那樣的淒厲。
朱由檢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在欣賞一出早已知道結局的戲劇。
直到周延儒聲嘶力竭,他才再次開口,語氣依舊平靜。
“你說你願意為朕畫出他們的關係網,將這些蛀蟲一網打儘,那麼朕問你,這張網你為何早不畫晚不畫,偏偏要等到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時候才想起來畫?”
周延儒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禦座上的聲音變得愈發冰冷,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鋒利。
“周延儒,枉費你讀聖賢書,學治國策,滿口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可到頭來,朕看到的卻隻有兩件事——鑽營與傾軋!”
朱由檢站起身,再次緩緩踱步至丹陛邊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趴在金柱上已經麵無人色的周延儒。
“周延儒,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話音落下,大殿裡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周延儒徹底絕望了。
皇帝根本不是在審問他,而是在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