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芳站在廣州南站的出站口，七月的熱浪裹挾著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另一隻手緊握著手機，屏幕上顯示著與"傑"的聊天界麵。最後一條消息停留在兩小時前："我到了，你在哪？"——已讀未回。
這是她第二次來廣東了。第一次的記憶像被雨水打濕的水彩畫，模糊不清卻又色彩斑斕地印在腦海裡。她記得那天也是這麼熱，她穿著新買的碎花連衣裙，化了兩個小時的妝，坐了八個小時的高鐵，隻為了見一個在狼人殺遊戲裡認識的男生。
"芳芳，我們認識半年了，該見麵了吧？"阿傑的聲音從耳機裡傳來，帶著廣東人特有的軟糯口音，"你來佛山，我帶你去吃最正宗的早茶。"
芳芳當時蜷縮在北京出租屋的單人床上，窗外的寒風呼嘯，而耳機裡的聲音溫暖得讓她心頭發燙。"好啊。"她聽見自己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而現在，站在陌生的城市，那種期待與忐忑再次湧上心頭。芳芳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阿傑的電話。鈴聲響了很久，終於被接起。
"喂？"阿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驚訝。
"我到了，在b出口。"芳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你真來了？"阿傑的語氣充滿懷疑，"不是開玩笑？"
芳芳的心沉了一下。"我坐了八個小時高鐵，怎麼會是開玩笑？"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你...你視頻給我看看。"
芳芳皺起眉頭，但還是打開了微信視頻。鏡頭裡的她劉海因為汗水貼在額頭上，妝容也有些花了。阿傑的臉出現在屏幕另一端，他眯著眼睛打量著她。
"你轉一圈我看看。"阿傑說。
"什麼？"
"轉一圈，讓我看看是不是真的你，不是ai換臉。"
芳芳感到一陣荒謬，但還是照做了。車站人來人往，有人好奇地看向這個舉著手機轉圈的女孩。
"現在你信了吧？"芳芳有些惱火地問。
"你開位置共享。"阿傑還是不依不饒。
芳芳咬住下唇，眼眶開始發熱。她不明白為什麼阿傑就是不相信她真的來了。半年來每天的視頻通話，深夜的遊戲陪伴，那些曖昧的話語和承諾，難道都是假的嗎？
位置共享開啟後，兩個小圓點確實重合在廣州南站。
"這也能造假。"阿傑突然說，"芳芳，你是不是在耍我？"
"我為什麼要耍你？"芳芳的聲音開始顫抖，"我坐了八個小時車，就為了耍你？"
"那你現在來順德吧，我在大良等你。"阿傑突然改變了位置。
芳芳看著手機導航，從廣州南站到大良還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她的眼鏡因為汗水不斷滑落，五百度的近視讓遠處的站牌一片模糊。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好，你等我。"
掛斷電話後，芳芳拖著行李箱走向公交站。她突然想起，這一幕似曾相識。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閃回——同樣炎熱的天氣，同樣的期待與忐忑，同樣的...被放鴿子？
她搖搖頭，試圖理清思緒。也許隻是天氣太熱產生的錯覺。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芳芳靠著窗戶，看著外麵飛逝的景色。高樓大廈逐漸被低矮的老房子取代，廣東特色的騎樓在陽光下投下斑駁的陰影。她想起第一次和阿傑打遊戲的情景，那時她剛結束一段失敗的感情，在狼人殺裡遇到了聲音溫柔的阿傑。他耐心地教她這個廣東人玩的套路，在遊戲結束後還私聊安慰被首刀的她。
"芳芳，你聲音真好聽。"阿傑當時說，"像北方冬天的陽光，清冷卻溫暖。"
半年來，他們從遊戲到微信，從文字到語音，再到每晚的視頻通話。阿傑說他喜歡芳芳笑起來時眼角的小皺紋，芳芳則迷戀阿傑說起粵語時那種慵懶的腔調。他們約定見麵，約定一起去吃早茶，約定...很多很多。
"大良到了。"司機的喊聲打斷了芳芳的回憶。
下車後，芳芳再次撥通阿傑的電話。"我到大良了，你在哪？"
"你真來了？"阿傑的聲音充滿不可思議，"我...我在清暉園門口等你。"
芳芳打開導航，發現距離清暉園還有兩公裡。烈日當頭，她的後背已經濕透，劉海黏在額頭上，精心準備的妝容早已花掉。但她還是邁開了腳步。
二十分鐘後，當芳芳氣喘籲籲地站在清暉園門口時，那裡空無一人。她再次撥通電話，這次卻提示對方已關機。
芳芳站在古老的園林門前，感到一陣眩暈。記憶的閘門突然打開——她來過這裡，同樣的地點，同樣的失望。那次她等了三個小時，直到天黑，阿傑才發來一條消息："對不起，我臨時有事。"
原來這不是第一次。芳芳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她蹲在路邊，不顧路人異樣的眼光，放聲大哭。半年的期待，兩次長途跋涉，換來的隻有懷疑和欺騙。
"小姑娘，你沒事吧？"一個賣涼茶的老奶奶關切地問。
芳芳搖搖頭，擦乾眼淚站起身。她拿出手機，刪除了阿傑的所有聯係方式，然後走向馬路對麵的公交站。這一次，她決定不再等待，不再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承諾。
回程的火車上，芳芳望著窗外漸行漸遠的廣東風景，內心反而平靜下來。她摘下眼鏡，擦去鏡片上的霧氣，也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也許有些相遇，隻適合停留在虛擬世界；有些人，隻值得記憶中的美好。
火車穿過隧道，黑暗籠罩了一切。芳芳閉上眼睛，決定睡一覺。醒來時，將是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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