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拍打著火車窗戶,模糊了外麵的世界。芳芳靠在二等座的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屏幕。抖音app的聊天界麵裡,最後一條消息是對方發來的一個笑臉表情,上麵顯示"已讀"的小藍勾格外刺眼。
"芳芳,我們在這個app裡聊天就夠了。"記憶中阿傑的聲音帶著廣東人特有的尾音上揚,"你看,我們可以一起養這個電子寵物,就像我們的小寶寶一樣。"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芳芳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摘下黑框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上的劃痕比去年又多了幾道,就像她心上那些看不見的傷痕。她重新戴上眼鏡,窗外模糊的景色稍微清晰了些,但遠處的站牌依然是一片朦朧——她的度數已經從五百漲到了七百度。
火車開始減速,廣播裡傳來即將到站的提示。芳芳的心跳突然加快,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這個車站,這場雨,這種期待與恐懼交織的心情...她來過這裡。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七年前的那個夏天,芳芳二十二歲,剛大學畢業,在北京一家小公司做文員。某個失眠的夜晚,她在抖音上刷到一個狼人殺遊戲直播,被主播溫柔又有趣的解說吸引。那個叫"傑哥不解釋"的主播有著南方人特有的軟糯口音,笑起來時聲音像融化的巧克力。
"小姐姐要不要一起玩?"他在直播間裡突然問道。
芳芳驚訝地發現他是在對自己說話。她猶豫著打開麥克風,聲音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抖:"我...我不太會玩。"
"沒關係,我教你。"他的聲音帶著笑意,"輸了算我的。"
那夜之後,他們開始在抖音的私信裡聊天,從遊戲到音樂,從電影到各自的城市。阿傑說他住在佛山,是一家it公司的程序員,周末兼職做遊戲主播。他發給芳芳看他的工作照,照片裡的男人清瘦乾淨,站在一棟玻璃幕牆大廈前微笑。
"我們加微信吧?"認識一個月後,芳芳提議。
"不要啦,"阿傑發來一個害羞的表情,"抖音就很好啊,你看,我們可以一起養這個電子寵物。"他發來一個鏈接,是一隻像素風的小狗。"這是我們的小寶寶,你要每天喂它哦。"
芳芳當時覺得這種保持距離的方式反而顯得真誠。他們就這樣在抖音的方寸之間構建了一個虛擬的小世界——一起養電子寵物,一起看直播電影,深夜連麥入睡。阿傑甚至給他們的電子寵物取名叫"芳傑",說是兩人愛情的結晶。
三個月後,阿傑突然說:"芳芳,我想見你。"
芳芳記得自己當時心跳如鼓,手指在屏幕上顫抖:"好啊,怎麼見?"
"你來佛山好不好?我請你吃最正宗的早茶。"阿傑發來一個定位,是佛山的一個地鐵站。"我那天剛好在那邊見客戶,下午三點,可以嗎?"
芳芳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她請了年假,買了北京到廣州的高鐵票,還精心準備了一份禮物——一款阿傑提過想要的機械鍵盤。下單時,她特意在收貨人信息裡填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和名字,想著當麵給他一個驚喜。
出發前一晚,芳芳興奮得睡不著。她試遍了衣櫃裡所有的衣服,最後選定了一條天藍色的連衣裙。淩晨三點,她還在鏡子前練習微笑的角度,想象著見麵時的場景。
"他會喜歡真實的我嗎?"這個念頭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芳芳捏了捏自己有些嬰兒肥的臉頰,歎了口氣。手機突然震動,是阿傑發來的消息:"睡不著?我也是,太想見你了。"
芳芳的心瞬間被甜蜜填滿。
第二天,當芳芳拖著行李箱站在佛山那個地鐵站出口時,七月的陽光火辣辣地灼燒著她的皮膚。她提前半小時到達,站在陰涼處不斷整理頭發和裙擺。三點整,阿傑沒有出現。三點十分,她發消息詢問。三點半,消息顯示已讀但沒回複。四點,她撥通了抖音的語音通話功能——被拒接。
"在開會,晚點說。"阿傑終於發來一條消息。
芳芳在地鐵站等到天黑,周圍的上班族來了又走,賣飲料的小販收攤回家,她的手機電量從滿格降到紅色預警。最後一條消息發出去時,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個紅色感歎號——對方已將她拉黑。
電子寵物"芳傑"也在一瞬間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存在過。芳芳抱著那個始終沒送出去的鍵盤,在陌生城市的地鐵站裡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回憶到這裡,火車已經完全停下。芳芳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的臉頰濕漉漉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窗外站台的燈光在雨幕中暈染開來,形成一片模糊的光暈。她眯起七百度的近視眼,卻怎麼也看不清站牌上的名字。
"女士,需要幫忙嗎?"乘務員走過來關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