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的哨聲響起時,蘇黛端的動作第一次慢了半拍。
她站在操場中央,看著身邊同學一個個跑過,忽然抬手按住了太陽穴。我飄在她身後,清晰地感覺到這具身體裡傳來的震顫——不是運動後的疲憊,是某種支撐突然斷裂的空茫。
【宿主生命體征異常,心率驟降,血壓偏低。檢測到認知紊亂:現實紀律鬆動。】
“係統……”蘇黛端的聲音發飄,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說,這裡真的是高中嗎?”
【根據環境數據匹配,當前場景符合高中校園特征,時間線穩定。】
她沒再說話,轉身往教學樓走。腳步虛浮得像踩在棉花上,路過公告欄時,那張月考排名表還貼在那裡,可“郭哲思”的名字變得模糊不清,像被雨水泡過的墨痕。
走進教室,課桌上的練習冊突然變成了厚厚的考編教材,封麵上寫著“2024年事業單位公開招聘考試用書”。蘇黛端翻開第一頁,裡麵的字跡陌生又熟悉——是我寫的,潦草的批注裡還夾雜著幾滴乾涸的酒漬。
【場景異常切換,檢測到原主核心記憶複蘇。】係統的提示音帶著罕見的波動,【關鍵信息:雙胞胎姐姐,郭哲雨,五歲因意外離世。該記憶被原主潛意識壓製十七年。】
姐姐?
我像被一道驚雷劈中。
畫麵突然湧了進來——不是蘇黛端的視角,是我自己的。五歲那年的夏天,池塘邊的柳樹,姐姐紮著和我一樣的羊角辮,手裡舉著半塊融化的冰棍。她笑著朝我跑過來,腳下一滑,濺起的水花在我記憶裡永遠停在了那一秒。
原來我不是一直一個人。
原來我那麼討厭考試,是因為姐姐生前總說“思思以後要當老師呀”;原來我不敢減肥,是因為她走後,媽媽總塞給我好多吃的,說“多吃點,替姐姐一起長身體”;原來我喝那麼多酒,是因為醉了之後,好像能聽見有人在耳邊喊我“思思”,聲音軟乎乎的,像小時候那樣。
蘇黛端捂著頭蹲在地上,身體抖得厲害。教室裡的同學變得透明,黑板上的板書化成一片白霧。她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手曾做過拉伸、寫過習題、擰過找茬者的手腕,此刻卻在一點點變得透明。
【宿主存在形態不穩定,能量供給即將中斷。】係統的聲音越來越弱,【檢測到原主執念消散,虛擬世界崩塌。結論:本次任務為原主潛意識構建的救贖幻境,宿主蘇黛端,實為原主對“姐姐”的理想化投射。】
蘇黛端抬起頭,我第一次在她眼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是郭哲思的臉,是更柔和的輪廓,像記憶裡那個舉著冰棍的小女孩。
“原來你一直都在啊。”她笑了,聲音輕得像歎息,“減肥、學習、打架……其實都是你想做的吧?”
我飄在她麵前,說不出話。那些她完成的任務,那些她懟過的人,那些她堅持下來的日子,原來都是我藏在心底,卻從來不敢碰的渴望。
她的身影越來越淡,最後化作一道光,輕輕落在我手心裡。
【任務結束。原主郭哲思,祝你……醒過來。】
係統的聲音徹底消失了。
周圍的一切開始旋轉,教室、操場、考編教材、酒瓶……所有畫麵攪成一團混沌。我感覺自己在往下墜,冰冷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不是眼淚,是消毒水。
“病人酒精中毒引發心臟驟停!準備除顫!”
“電壓200焦耳,充電完畢!”
“砰——”
胸口傳來劇烈的震顫,像有人狠狠打了一拳。
我猛地睜開眼。
白色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醫生護士圍著病床忙碌的身影。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又在幾秒後慢慢平穩下來。
原來沒有係統,沒有蘇黛端,沒有平行世界的高中。
隻有一個把自己折騰到瀕死的我。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手背上。我動了動手指,很輕,卻真實得不可思議。
也許人生從來不是小說,沒有那麼多闖關打卡的捷徑。減肥很難,戒酒很難,重新站起來很難。
但這一次,我想試試。
不為彆人,就為那個五歲時沒跑贏夏天的小女孩,看看她沒能走完的路,我能不能替她,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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