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虛弱地點點頭,羞恥感再次湧上心頭。她下意識地拉了拉外套,試圖遮住自己沒來得及換下的睡衣。
"我幫你安排張醫師吧,他今天剛好有門診。"護士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彆擔心,會沒事的。"
候診室的椅子硬得令人不適。雅文蜷縮在角落,將外套裹得更緊。周圍坐滿了病人,有老人不停地咳嗽,有孩子哭鬨,還有情侶低聲交談。消毒水的氣味混合著各種體味,構成醫院特有的氣息。她熟悉這種氣味,但今天它卻讓她更加反胃。
"林雅文小姐。"護士在門口叫她的名字。
診間比候診室安靜得多。雅文坐在檢查床上,盯著牆上的消化係統解剖圖發呆。門被推開的聲音讓她抬起頭,然後愣住了。
走進來的醫生比她想象中年輕許多,看起來三十出頭,身材修長,戴著細框眼鏡。白袍下的深藍色襯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他的名牌上寫著"張軒主治醫師"。
"林小姐?"張軒翻看著她的病曆表,眉頭微蹙,"你...是我們急診室的護士?"
雅文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不自在。她習慣了在醫療環境中處於照顧者的位置,現在角色對調讓她手足無措。
張軒放下病曆,拉過凳子坐在她麵前,"告訴我哪裡不舒服。"
他的聲音低沉而平穩,沒有多餘的同情或憐憫,這讓雅文稍微放鬆了些。她開始描述症狀:持續數月的胃痛、近期的劇烈發作、食欲不振卻偶爾暴飲暴食...
"飲酒情況?"張軒突然問道,眼睛直視著她。
雅文的手指絞在一起,"偶爾...社交場合..."
"頻率和量?"
"一周...三四次?每次一兩杯..."她撒謊了,聲音越來越小。
張軒的表情沒有變化,但雅文感覺他看透了自己的謊言。他示意她躺下,開始觸診。醫生的手指在她腹部按壓,動作專業而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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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痛嗎?...這裡呢?"
當按到上腹部時,雅文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嗯,和我猜的差不多。"張軒摘下手套,"初步判斷是胃潰瘍,可能已經有輕微出血。需要做胃鏡確認。"
雅文點點頭,作為醫療人員,她完全理解這個流程。
"但是..."張軒突然話鋒一轉,"我認為你的問題不隻是生理上的。"
雅文警惕地看著他。
"你的眼結膜有輕微黃疸,手部有顫抖,這些都是長期壓力和不良生活習慣的表現。"張軒的聲音依然平靜,"作為同行,我相信你明白我的意思。"
雅文突然感到一陣憤怒。她不需要彆人來告訴她生活有多糟糕,尤其是這個素未謀麵的醫生。
"我隻是來看胃病的。"她生硬地說。
張軒似乎對她的抵觸不以為意,"胃是情緒器官,林小姐。特彆是對我們這些醫護人員來說。"他停頓了一下,"你知道醫護人員的胃潰瘍發病率是普通人的三倍嗎?"
雅文沒有回答。她當然知道,醫院裡幾乎每個資深護士包裡都常備胃藥。
"我會給你開一些藥緩解症狀,但真正的治療需要你改變生活方式。"張軒在電腦上輸入處方,"考慮到潰瘍情況,我建議你至少休息兩周。"
"兩周?"雅文猛地抬頭,"不可能,我們科室已經人手不足了。"
"這就是問題所在。"張軒終於露出一絲表情——一個無奈的微笑,"我們總是優先考慮病人,卻忽視了自己的健康。"
他打印出處方,卻沒有立即遞給雅文,而是直視著她的眼睛,"你上一次真正休息是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像一把小刀,精準地刺入雅文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她突然想起上次休假還是三年前,父親生病的時候。之後就是無休止的輪班、加班,用工作填滿每一分鐘,以免去思考那些令人窒息的問題——孤獨、空虛、對未來的恐懼...
"我...不知道。"她最終低聲承認。
張軒點點頭,似乎這個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從抽屜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這是我的聯係方式。除了腸胃問題,如果你需要聊聊...工作壓力或其他什麼,隨時可以找我。"
雅文接過名片,困惑地看著他。這不是普通醫患關係會有的舉動。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
張軒思考了片刻,"因為同行應該互相照應。而且..."他頓了頓,"我認為你值得被好好對待,即使你自己不這麼想。"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雅文平靜的湖麵,激起一圈圈漣漪。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應。
檢查結束後,雅文拿著處方簽去藥局領藥。醫院的走廊依然漫長,但疼痛似乎減輕了些。或許是因為藥物開始起作用,又或許是因為有人看穿了她精心構築的防線。
回到公寓,雅文倒了杯水,吞下藥片。她站在窗前,看著雨中的台北。城市的燈光在雨中暈染開來,像一幅被水打濕的水彩畫。
她掏出張軒的名片,放在茶幾上。白色的卡片在昏暗的室內顯得格外醒目。
"你值得被好好對待。"
這句話在她腦海中回蕩。多少年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包括她自己。
雅文拿起手機,看到五條未讀消息——三條來自科室詢問她何時能回來上班,一條來自表姐關於婚禮籌備的更新,還有一條是電信公司的促銷廣告。
她放下手機,目光再次落在那張名片上。雨聲漸大,敲打著窗戶,像某種催促,又像某種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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