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升到巡航高度後,窗外的世界像被調成了靜音。
機身一穩,藍便鋪天蓋地湧進舷窗——是那種被高空氣流反複濾過的靛青,乾淨得沒有一絲灰。機翼像一把銀刀,把天空輕輕切開,刀口處翻出極淺的鈦白,轉瞬又愈合。
雲被拋在下方,厚處像新彈的棉胎,蓬鬆得能掐出水分;薄處則被陽光穿透,邊緣鑲一圈碎鑽般的亮光,仿佛有人在天幕上撒了糖霜。偶爾一團積雲凸起,頂部被風削成弧線,遠看像半融的冰淇淋球,軟得幾乎要滴落。
更遠的天際,雲被拉成細長的絮,一縷一縷平行排列,像飛機尾跡凝固後的琴譜。
陽光從雲縫傾瀉,一束一束垂直插進藍色深處,像被誰打翻的探照燈,亮得晃眼,卻又冷得像冰。
林憶把溫尉霖的大腿當枕頭,整個人躺的穩穩當當,雙目輕闔。
“演出很成功。”溫尉霖笑著。
兩個人演出完就收拾東西離開了,這也是林憶的意思。
她沒有想成為明星的意思,否則也不會一個馬甲穿了好幾年都不曾對外透露,在她眼裡,那就是一個打發時間的事情,爆火也是她沒有考慮過的。
兩人連演出服裝都沒換就上了飛機,不過飛機上有衣服,也有換衣間。
林憶換上一件一件月白軟羅紗裙,腰下隱隱有淺青暗紋,似霧非霧,行動處微露星點,宛如水紋映天,一頭大波浪長發躺在身後,彆無珠翠,卻愈覺淡雅。
溫尉霖上身一件藏青暗紋短衫,銀線微勾,如遠星一點;下係素絹長褲,色比夜稍淺,行來帶風,素淨而挺然。
靜謐的機艙,隻有兩個人,溫馨的氣氛環繞在兩人身邊,令人舒心。
“最後一次了。”林憶淡淡的聲音響起,隻是在這淡然之內,細聽,也不免聽出一兩絲暗含的歡喜和期待。
“是啊,最後一次了,你就徹底恢複了,真好。”溫尉霖溫聲道。
林憶不覺想起那晚她和楊家寧兩人談心時說的話。
“你有選擇我的理由嗎?哪怕你得知我並不完整,人格並不健全的時候,你依然沒有選擇放棄,而是堅定不移的陪伴,哪怕你沒有顯赫的家世,沒有潑天的富貴和滔天的權勢。”
溫尉霖對於林憶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有些驚訝。
“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問題?”他抬手摸了摸林憶柔順的長發。
“感覺你有很多秘密。”林憶冷不防睜開眼睛,四目相對,她的麵容冷淡。
“是的,我有秘密,”溫尉霖溫柔一笑,“所以,小憶想知道我的秘密嗎?”
“你會告訴我?”林憶沒有正麵回答,而是反問。
“隻要小憶說的話,讓我做的事,隻要不傷害到你自己,我都會竭儘全力做好。”溫尉霖看著林憶那雙清冷的眸子,“所以,小憶想知道嗎?”
“……”林憶盯了他幾秒,閉上了眼睛。
“等你想主動開口告訴我的那天,你自然會說。”
意思就是想知道,但是並不想問他。
“好,那等你最後一關過了,我會告訴你我的秘密,到那時……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我都接受。”溫尉霖抿了抿唇,開口。
怎麼能說,是他重生歸來,遺憾上一世沒能出口的感情,所以選擇了主動出擊。
若是她知道他重生,會不會……嚇到她?從而害怕他?遠離他?
他知道,論家世顯赫,他不是頂尖,論身家財富,他也不是頂尖,他雖然已經是罕見的優秀,但並不是唯一。
如果說,她以後遇見了更好的,會不會……會不會不要他了?
那時,她的病早已痊愈,她也早已擁有健全的人格,如果她真的離開,那他……大概也沒有什麼能留下他的資本。
有那麼一瞬間,溫尉霖甚至生出了一絲念頭,恨不得這場飛行再長一點,再長一點。
恨不得,時間就這樣停留在此刻。
可是,下一瞬他立刻反應過來,抬起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驚擾了林憶。
她睜開雙眼,就見溫尉霖雙眸猩紅,充滿痛苦。
“你這是做什麼?”林憶直接坐起身來,握住溫尉霖的右手,下一瞬,就被人整個緊緊抱在了懷裡。
溫尉霖整個人將頭埋在她的頸窩,眼淚一點一點落在她身上,滾燙,灼燒著林憶的皮膚。
“怎麼突然哭了?是我說錯話了嗎?你可以不告訴我的,我沒有想要逼問你的意思。”
“不,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溫尉霖嘶啞著聲音開口。
“不哭了,不哭了。”林憶騰出手來,像無數次他安撫她一般,溫柔的拍著他的腦袋。
素來冷清的聲音也不由自主帶上了一抹溫柔,“不哭了,乖,我不聽了,不要難過了好不好?你這一哭,我也跟著心疼的。”
“對不起。”溫尉霖的額聲音低沉,帶著哭腔。
“發生什麼事了?如果是我的話讓你感到不舒服了,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不要傷害你自己。”林憶柔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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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是……”溫尉霖沉默了一瞬,似乎是為自己卑劣的念頭感到難以啟齒。
“是我怕你病好了之後,有更好的選擇,那一刻我居然有一種想讓我們就停留在現在,哪怕你……一輩子好不起來,也,無所謂……”溫尉霖低著頭,垂著眼,不敢看眼前的女孩。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自己都快聽不清楚自己說了些什麼。
林憶怔了怔,想不到溫尉霖居然會想到這種問題。
很快她回過神來,伸出手,捧住了溫尉霖的臉,強迫似的讓他抬起頭直麵她。
“看著我。”她的聲音恢複了清冷,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我……不敢。”溫尉霖輕聲說。
也沒臉。
擁有過那種不堪的念頭的我,怎麼配說愛你?
林憶在心底無奈的歎了口氣,身體微傾。
兩唇相觸的那一瞬間,溫尉霖不由自主的抬起了眼睛。
“這樣可以了嗎?”許久,唇分,林憶握住溫尉霖的雙手,問他。
“……對不起。”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林憶聲音溫和,“有這樣的想法並不是你的錯,我能理解,不要覺得愧疚,因為我知道,你這樣的想法,都是建立在你對我的重視之上的。”
所以我能容忍你這些某一瞬間的不堪的想法。
“更何況,你並沒有讓自己沉淪,不是麼?為此,你不惜打了自己一巴掌。”
林憶抬起手輕撫著溫尉霖那已經腫起來的半邊臉。
仿佛時光交錯,曾經的曾經,溫尉霖也是這樣溫柔的對待自傷的林憶,如今,兩人身份調轉,換成林憶耐心地對待溫尉霖。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用自怨自艾,也不用妄自菲薄。是我很少向你表達我的心意,讓你沒有安全感了,是我的問題,我向你道歉,以後,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是我的問題,我會試著改變的。”林憶看著眼前這個陪伴了她四年的男孩,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這個樣子,讓他的內心多麼惶恐不安。
“不,不是你的問題,是我的錯……”溫尉霖搖搖頭,又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