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
雕陰山,這片綿延於黃土高原上的山脈,此刻正被鉛灰色的天空壓得喘不過氣。
山風如刀,卷起地上的碎雪,抽打在人的臉上,生疼。
一支龐大的隊伍,正沿著山穀間的官道,如同一條疲憊的巨蟒,緩慢而艱難地蠕動。
十萬人的腳步聲、車輪的吱呀聲、牲畜的嘶鳴聲,彙成一股沉悶壓抑的聲浪,卻又被這空曠蕭瑟的天地吞噬得一乾二淨。
劉季裹緊了身上那件並不厚實的皮襖,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他的目光,越過前方那麵迎風招展的黑色龍旗,投向了更遠處的地平線。
就在那天地相接之處,一條黑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粗,變大。
“來了!”
夏侯嬰壓低了聲音,語氣裡帶著難以抑製的激動與緊張。
不隻是他,整個隊伍的行進速度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無數雙眼睛,都投向了那條奔湧而來的黑色潮水。
五千名秦國鐵騎,席卷而來。
馬蹄踏在凍土之上,發出的不再是雜亂的蹄聲,而是一種如同悶雷滾過大地的轟鳴。
那轟鳴聲仿佛直接敲擊在人的心臟上,讓人的血液都為之凝固。
隊伍中的喧嘩與騷動,瞬間消失了。
所有民夫,包括劉季手下那幫自詡悍勇的漢子,都在這股氣勢麵前,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臉色蒼白。
他們終於親眼見識到,什麼叫大秦銳士。
劉季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手心卻已滿是冷汗。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個人的勇武和權謀,在這樣絕對的力量麵前,是何等渺小,何等可笑。
鐵騎洪流在距離隊伍百步之外,如同一人般,整齊劃一地勒住了韁繩。
五千匹戰馬同時人立而起,發出震耳欲聾的嘶鳴,隨後重重落下,激起漫天煙塵。
整個過程,從極動到極靜,流暢得如同呼吸一般,沒有一絲一毫的拖遝與混亂。
一名青年將領,催馬越陣而出。
他身著一套精工打造的魚鱗山文甲,頭戴一頂亮銀虎頭盔,背後猩紅的披風在風中烈烈飛揚。
他沒有像尋常武將那樣滿臉虯髯,反而麵容俊朗,隻是眉宇間多了一道淺淺的疤痕,為他平添了幾分鐵血之氣。
扶蘇早已在王前等親衛的簇擁下,立馬於龍旗之下。
他靜靜地看著那名青年將領,眼神中閃過一絲恍惚。
他記憶中的那個跳脫少年,似乎已經徹底被眼前的冷峻戰將所取代。
青年將領在扶蘇麵前十步處翻身下馬,動作乾淨利落。
他將頭盔摘下夾在臂彎,露出一張被風霜雕刻得棱角分明的臉,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如鐘,響徹整個山穀。
“九原軍,前鋒營主將,王離!”
“奉大將軍蒙恬之命!”
“恭迎長公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