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景帝前三年:風雲變幻的西漢局勢
從丁亥年公元前154年)到庚子年,共十四年。
漢景帝前三年公元前154年)
冬天十月,梁王來京城朝見景帝。當時景帝還沒冊立太子,和梁王一起宴飲時,景帝很隨意地說:“我百年之後,皇位就傳給你。”梁王連忙推辭,雖然知道景帝這話不一定是真心的,但心裡還是挺高興,太後聽了也很開心。詹事竇嬰端起一杯酒,上前對景帝說:“天下是高祖打下的天下,皇位應該父子相傳,這是漢朝定下的規矩,陛下怎麼能傳給梁王呢!”太後因此就討厭竇嬰。竇嬰借口生病辭去官職,太後把竇嬰的名字從出入宮門的名籍上除掉,不允許他入朝朝見。梁王從此就更加驕縱了。
春天一月乙巳日,景帝大赦天下。
西方出現了彗星。
洛陽的東宮發生火災。
當初,漢文帝在位的時候,吳王的太子進京朝見,得以陪伴皇太子喝酒、下棋。吳王太子下棋時爭搶棋路,態度不恭敬,皇太子拿起棋盤砸向吳王太子,把他砸死了。朝廷派人把吳王太子的靈柩送回吳國安葬,到了吳國,吳王生氣地說:“天下都是劉家的同宗,死在長安就葬在長安好了,何必送回來安葬!”又把靈柩送回長安安葬。吳王從此漸漸不遵守諸侯對朝廷應有的禮節,稱病不去朝見皇帝。京城這邊知道他是因為兒子的緣故,就把吳國的使者抓起來審問;吳王害怕了,這才開始有了謀反的念頭。後來吳王派使者來京城進行秋季朝請,漢文帝又詢問吳王的病情,使者回答說:“吳王其實沒病,隻是朝廷接連抓了好幾批吳國的使者審問,吳王害怕,所以才稱病。俗話說,看得太透徹,連深潭裡的魚都能看見,這可不是好事,希望陛下能放下吳王以前的過錯,和他重新開始。”於是漢文帝就赦免了吳國的使者,讓他們回去,還賜給吳王幾案和手杖,說吳王年老,可以不用來朝見。吳王被赦免了罪過,謀反的心思也稍微淡了些。然而在他的封國裡,因為有銅山和海鹽,百姓都不用交賦稅;百姓要是去服兵役,就按照公平的價格支付報酬;逢年過節,吳王還會慰問有才能的人,賞賜鄉裡百姓;其他郡國的官吏要是來抓逃亡到吳國的人,吳王就公然禁止,不把人交出去。像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四十多年。
晁錯多次上書說吳王的過錯,認為應該削減他的封地;漢文帝為人寬厚,不忍心處罰吳王,因此吳王越來越驕橫。等到景帝即位,晁錯勸說景帝:“當年高帝剛剛平定天下,兄弟少,兒子們也都年幼,所以大規模分封同姓諸侯王,齊國七十多座城,楚國四十多座城,吳國五十多座城,這三個諸侯王就占了天下一半的土地。現在吳王以前因為太子的事和朝廷有矛盾,假裝生病不來朝見,按照古代的法律,應當處死。文帝不忍心,還賜給他幾案和手杖,這是多麼深厚的恩德啊,他本該改過自新,可他反而更加驕橫,在山上鑄錢,煮海水製鹽,還招攬天下逃亡的人,謀劃著造反。現在削減他的封地,他會造反;不削減,他也會造反。削減的話,他造反會快些,但造成的災禍小;不削減,他造反會晚些,但災禍更大。”景帝讓公卿、列侯、宗室一起商議,沒人敢提出反對意見,隻有竇嬰和晁錯爭論,從此竇嬰和晁錯之間就有了矛盾。楚王劉戊來朝見的時候,晁錯趁機說:“劉戊去年為薄太後服喪期間,在服喪的房子裡與人通奸,請陛下處死他。”景帝下詔赦免了劉戊的死罪,但削減了他的東海郡。前年,趙王犯了罪,朝廷削減了他的常山郡;膠西王劉卬因為賣爵位的事有不法行為,被削減了六個縣。
朝廷大臣正在商議削減吳國的封地。吳王害怕封地被不停地削減,就開始謀劃著起兵造反。他覺得諸侯中沒有能一起商量大事的人,聽說膠西王勇猛,喜歡軍事,諸侯們都怕他,於是派中大夫應高去勸說膠西王:“現在皇上任用奸臣,聽信讒言,不斷削減諸侯的封地,處罰也越來越嚴厲。俗話說:‘舔糠的時候,最後就會吃到米。’吳國和膠西國,都是有名的諸侯國,一旦被盯上,就沒法安穩了。吳王身體不好,二十多年沒能進京朝見,一直擔心被皇上懷疑,卻又沒辦法說清楚,整天小心謹慎,還是怕皇上不放過他。我聽說大王因為賣爵位的事受了處罰,可諸侯被削減封地,這罪名不應該這麼重啊,恐怕以後就不隻是削減封地這麼簡單了。”膠西王說:“確實有這回事,你說該怎麼辦呢?”應高說:“吳王覺得和大王您麵臨同樣的憂慮,想趁著現在這個時機,遵循天理,不惜犧牲自己,為天下消除禍患,您覺得這樣行得通嗎?”膠西王驚訝地說:“我哪敢這麼做呀!皇上就算逼迫得緊,大不了一死,怎麼能造反呢!”應高說:“禦史大夫晁錯蠱惑天子,侵奪諸侯的封地,朝廷上下都痛恨他,諸侯們都有背叛朝廷的想法,這是人心所向啊。現在彗星出現,蝗蟲成災,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聖人就是在這種艱難困苦的時候興起的。吳王對內以誅殺晁錯為借口,對外追隨大王您,縱橫天下,所到之處,敵人都會投降,沒有誰敢不服從。大王要是答應合作,吳王就率領楚王奪取函穀關,守住滎陽、敖倉的糧食,抵擋朝廷的軍隊,安排好駐紮的地方,等著大王您。大王要是能來,那天下就可以平定,我們兩位君主平分天下,這不挺好的嗎!”膠西王說:“好!”應高回去向吳王彙報,吳王還是擔心膠西王不堅定,就親自去膠西國,當麵和膠西王約定。膠西國的大臣們有的聽說了膠西王的謀反計劃,勸諫說:“諸侯的土地加起來還不到漢朝的十分之二,造反會讓太後擔憂,這可不是好主意。現在侍奉一個皇帝都不容易,就算造反成功了,兩個君主爭奪天下,麻煩事兒會更多。”膠西王不聽,就派使者去聯合齊王、菑川王、膠東王、濟南王,他們都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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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楚元王喜歡讀書,和魯申公、穆生、白生一起跟著浮丘伯學習《詩經》。等到楚元王做了楚王,就任命這三人為中大夫。穆生不喜歡喝酒,楚元王每次擺酒席,都會專門為穆生準備甜酒。等到楚元王的兒子夷王、孫子劉戊即位後,一開始也常為穆生準備甜酒,後來就忘了。穆生退席後說:“該走啦!甜酒不準備了,說明楚王對我們的敬意已經懈怠了。再不走,楚人就要在集市上給我戴刑具了。”於是就稱病臥床不起。申公和白生強行把他拉起來,說:“難道你就不念先王的恩德了嗎?現在楚王隻是一時疏忽,沒注意這點小禮節,不至於這樣吧!”穆生說:“《易經》裡說:‘能洞察事情的細微變化,就如同神明啊!細微的變化,是事情發展的征兆,吉凶禍福都能預先看出來。君子看到細微的變化就會采取行動,不會等到一天過完。’先王之所以以禮對待我們三人,是因為看重我們所秉持的道義。現在楚王忽視了這一點,就是忘記了道義。和忘記道義的人,怎麼能長久相處呢,這可不是為了那點小小的禮節!”於是就稱病離開了。申公和白生則留了下來。楚王劉戊逐漸變得荒淫殘暴,太傅韋孟寫詩勸諫他,他不聽,韋孟也離開了,去了鄒地。劉戊因為被削減封地的事,就和吳王勾結起來,謀劃造反。申公和白生勸諫劉戊,劉戊卻把他們當成犯人,讓他們穿上紅褐色的囚衣,在集市上舂米。休侯劉富派人勸諫劉戊,劉戊說:“叔父要是不支持我,我起兵後,先收拾叔父!”休侯害怕了,就和母親太夫人逃到京城。
等到朝廷削減吳國會稽郡、豫章郡的詔書送到,吳王就率先起兵,殺掉了漢朝在吳國俸祿二千石以下的官吏。膠西、膠東、菑川、濟南、楚、趙等諸侯國也都造反了。楚國的丞相張尚、太傅趙夷吾勸諫楚王劉戊,劉戊殺了他們。趙國的丞相建德、內史王悍勸諫趙王劉遂,劉遂把他們燒死了。齊王後悔了,違背約定,據城堅守。濟北王的城牆壞了還沒修好,他的郎中令劫持了他,濟北王沒辦法發兵。膠西王和膠東王成為造反的首領,和菑川、濟南一起攻打齊國,包圍了臨淄。趙王劉遂發兵駐守在趙國西部邊境,想等吳、楚的軍隊一起前進,還派使者到北方聯合匈奴一起出兵。
評論
漢景帝前三年,西漢局勢可謂波譎雲詭,各種矛盾交織,為“七國之亂”的爆發埋下伏筆,對西漢王朝的發展走向產生了深遠影響。
從皇室內部關係看,景帝一句隨意的傳位之言,引發了諸多波瀾。太後和梁王的態度,以及竇嬰的直言反對,凸顯出皇位傳承問題在皇室中所引發的複雜矛盾。這不僅反映出當時皇位繼承製度的不確定性,也揭示了皇室成員對權力的覬覦與爭奪,這種內部矛盾為政治局勢的不穩定埋下了種子。
在諸侯與中央的關係方麵,吳王因太子之死與朝廷結怨,逐漸驕縱,加之朝廷長期的寬容,使得吳王勢力不斷膨脹。晁錯敏銳地察覺到吳王的威脅,力主削藩,這一主張雖具有前瞻性,卻直接引發了吳王的謀反。同時,膠西王等諸侯在各種因素的誘導下,紛紛響應吳王,形成一股強大的反叛力量。這表明地方諸侯勢力經過長期發展,已對中央政權構成嚴重威脅,中央與地方的矛盾達到了不可調和的程度。
而各諸侯國國內也存在諸多問題。如楚國,從楚元王禮賢下士到劉戊的荒淫殘暴,國內政治生態發生巨大變化,致使內部矛盾激化,一些大臣因勸諫不成或離開或受辱,這也從側麵反映出諸侯國治理不善,為參與叛亂埋下隱患。
這一時期,西漢王朝處於內憂外患的關鍵節點。地方諸侯勢力的膨脹與中央集權的矛盾亟待解決,而景帝在處理這些問題時麵臨著諸多挑戰。“七國之亂”的爆發,既是各種矛盾積累的結果,也成為西漢王朝政治格局調整的重要契機。如何平衡中央與地方的關係,加強中央集權,穩定政治局勢,成為擺在景帝麵前的重大課題,也對後世王朝的政治製度建設產生了深刻的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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