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竇太後能被立為太後,陳蕃出了不少力。等到太後臨朝聽政,不管大事小事,都交給陳蕃處理。陳蕃和竇武一心一意為了朝廷,征召天下有名的賢才李膺、杜密、尹勳、劉瑜等人,讓他們在朝廷任職,一起參與政事。這下,天下的有誌之士都伸長脖子盼著能過上太平日子。
可皇帝的奶媽趙嬈和那些女尚書,整天在太後身邊打轉,中常侍曹節、王甫等人也互相勾結,討好太後。太後信任他們,經常下詔書給他們封官賞賜。陳蕃和竇武特彆痛恨這些人。有一次,兩人在朝堂碰麵,陳蕃悄悄對竇武說:“曹節、王甫這些人,從先帝那時候就開始把持國家大權,把天下攪得烏煙瘴氣,現在要是不除掉他們,以後就更難辦了。”竇武覺得特彆對。陳蕃高興得用手拍著席子就站起來了。竇武於是找來誌同道合的尚書令尹勳等人,一起商量計策。
正好趕上發生日食,陳蕃就對竇武說:“以前蕭望之被一個石顯搞得那麼慘,現在像石顯這樣的人有幾十個呢!我都八十歲了,就想幫將軍除掉這些禍害。現在趁著日食,正好可以把這些宦官撤職,也算是應對上天顯示的異常。”竇武就去跟太後說:“按照以前的規矩,黃門、常侍這些宦官,就應該在宮裡負責看門,管理一下附近倉庫的財物就行了。可現在卻讓他們參與政事,掌握大權,他們的子弟到處都是,專門乾貪婪殘暴的事。天下現在鬨得這麼厲害,就是這個原因,應該把他們全殺了或者撤職,好讓朝廷乾淨點。”太後說:“從漢元帝以來就有宦官,隻要殺掉有罪的就行了,哪能全部廢除呢!”當時中常侍管霸,有點才能謀略,在宮裡專權,竇武就先跟太後說把管霸和中常侍蘇康等人抓起來,這些人最後都被處死了。竇武又多次跟太後說要殺曹節等人,太後猶豫不忍心,所以這事就一直拖著沒辦。陳蕃就上疏說:“現在京城鬨哄哄的,大街小巷都在傳,說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颯這些人,和趙夫人還有那些尚書一起把天下搞得亂七八糟。跟著他們的人就升官,不順從的就被陷害。現在的大臣們就像河裡的木頭,隨波逐流,隻想著保住俸祿,害怕被害。陛下要是不趕緊殺掉這些人,肯定會發生變亂,危及國家,這後果可不堪設想。希望陛下把我的奏章給身邊的人看看,也讓天下的壞人知道我痛恨他們。”太後沒聽他的。
這個月,太白星侵犯房宿的上將星,又進入太微垣。侍中劉瑜向來精通天文,覺得這現象不吉利,就給皇太後上書說:“根據《占書》說,宮門要關閉,將相不利,有奸人在皇帝身邊,希望趕緊防備。”他又給竇武、陳蕃寫信,說星辰錯亂,對大臣不利,應該趕緊決斷大事。於是竇武、陳蕃任命朱寓為司隸校尉,劉佑為河南尹,虞祁為洛陽令。竇武上奏免去黃門令魏彪的職務,讓自己親近的小黃門山冰代替他,又讓山冰上奏抓捕長樂尚書鄭颯,送到北寺監獄。陳蕃對竇武說:“這種家夥抓住就該殺,還審問什麼!”竇武沒聽他的,讓山冰和尹勳、侍禦史祝瑨一起審問鄭颯,鄭颯供詞牽連到了曹節、王甫。尹勳和山冰馬上上奏要抓曹節等人,讓劉瑜進宮向太後報告。
九月辛亥日,竇武出宮回府過夜。負責中書事務的人提前把這事告訴了長樂五官史朱瑀,朱瑀偷偷打開竇武的奏章,大罵道:“宦官中那些放縱的人,該殺就殺唄,我們有什麼罪,要被滅族!”接著就大喊:“陳蕃、竇武上奏太後要廢掉皇帝,這是大逆不道!”於是在夜裡召集平時關係好的、身強力壯的長樂從官史共普、張亮等十七個人,歃血為盟,商量著要殺掉竇武等人。曹節跑去跟皇帝說:“外麵情況緊急,請陛下到德陽前殿。”讓皇帝拔劍做出奮勇的樣子,叫奶媽趙嬈等人在身邊護衛,拿到符信,關閉各個宮門,把尚書們召集起來,用刀威脅他們,讓他們寫詔書,任命王甫為黃門令,拿著符節到北寺監獄,去抓尹勳和山冰。山冰起了疑心,不接受詔書,王甫就把他殺了,還殺了尹勳,放出鄭颯。然後帶兵去劫持太後,搶走玉璽。讓中謁者守住南宮,關閉通道。派鄭颯等人拿著符節和侍禦史、謁者去抓捕竇武等人。竇武不接受詔書,騎馬跑到步兵營,和他哥哥的兒子步兵校尉竇紹一起射死了使者。召集北軍五校的幾千士兵在都亭駐紮,對士兵下令說:“黃門、常侍造反了,誰出力就能封侯,有重賞!”陳蕃聽說出事了,帶著下屬和學生八十多人,拿著刀衝進承明門,到了尚書門,揮著胳膊大喊:“大將軍忠心保衛國家,是黃門造反,怎麼能說竇氏不地道呢!”王甫正好出來,碰到陳蕃,聽到他這話,就責備陳蕃說:“先帝剛去世,陵墓還沒修好,竇武有什麼功勞,他們兄弟父子都封了侯!還大擺宴席作樂,從宮裡弄走好多宮女,十天時間,就弄了上萬的錢財,大臣能這樣嗎!您身為宰輔,要是和他們勾結,還找什麼賊呢!”說完就讓劍士去抓陳蕃,陳蕃拔劍嗬斥王甫,言辭和神色更加嚴厲。最後還是被抓住,送到北寺監獄。黃門的隨從一邊踢陳蕃一邊說:“死老頭!你還能減少我們的人數、剝奪我們的俸祿嗎!”當天就把陳蕃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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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護匈奴中郎將張奐被召回京城,曹節等人覺得張奐剛到,不知道之前的謀劃,就假傳聖旨,讓少府周靖代理車騎將軍,加符節,和張奐一起率領五營士兵去討伐竇武。快天亮的時候,王甫帶著虎賁、羽林軍等一千多人,到朱雀掖門駐紮,和張奐會合,然後全部軍隊開到宮前,和竇武對峙。王甫的兵力越來越多,他讓士兵對竇武的軍隊大喊:“竇武造反,你們都是禁兵,應該保衛皇宮,為什麼要跟著造反的人呢!先投降的有賞!”北軍的士兵平時就害怕宦官,於是竇武的軍隊漸漸有人投降王甫,從天亮到吃早飯的時候,投降得差不多了。竇武和竇紹逃跑,各路軍隊追上去包圍他們,兩人都自殺了,腦袋被砍下來掛在洛陽都亭示眾。他們的宗親、賓客、姻親都被抓起來殺掉,侍中劉瑜、屯騎校尉馮述也被滅族。宦官又誣陷虎賁中郎將河間人劉淑、原尚書會稽人魏朗,說他們和竇武等人一起謀劃,兩人都自殺了。太後被遷到南宮,竇武的家屬被流放到日南。從公卿以下,凡是被陳蕃、竇武舉薦過的人,以及他們的門生、舊部,都被免官,終身不許做官。議郎勃海人巴肅,一開始和竇武等人一起謀劃,曹節等人一開始不知道,隻把他禁錮起來,後來知道了就去抓他。巴肅自己坐車到縣裡,縣令見到他,進了內室,解下印綬,想和他一起逃走。巴肅說:“做臣子的,有謀劃不敢隱瞞,有罪也不逃避刑罰,既然已經不隱瞞謀劃了,又怎麼敢逃避刑罰呢!”最後被處死。
曹節升為長樂衛尉,封育陽侯。王甫升為中常侍,還兼任黃門令。朱瑀、共普、張亮等六人都封為列侯,十一人封為關內侯。這下,這些小人得誌了,士大夫們都灰心喪氣。陳蕃的朋友陳留人朱震,把陳蕃的屍體收殮埋葬,把他的兒子陳逸藏起來,後來事情被發現,朱震被關進監獄,全家都被戴上枷鎖。朱震受儘拷打,寧死不說出陳逸的下落,陳逸因此得以逃脫。竇武的屬官桂陽人胡騰,把竇武的屍體收斂埋葬,為他辦喪事,因此被禁錮。竇武的孫子竇輔,才兩歲,胡騰假裝是自己的兒子,和南陽的令史張敞一起把他藏在零陵境內,也得以幸免。張奐升為大司農,因為功勞被封侯。張奐特彆痛恨被曹節等人利用,堅決推辭不接受。
朝廷任命司徒胡廣為太傅,參與尚書事務;司空劉寵為司徒,大鴻臚許栩為司空。
冬天十月甲辰日月底,發生日食。
十一月,太尉劉矩被免職,任命太仆沛國人聞人襲為太尉。
十二月,鮮卑和濊貊侵犯幽州、並州。
這一年,疏勒王的叔父和得殺了國王,自己篡位。
烏桓的首領,上穀的難樓有九千多個部落,遼西的丘力居有五千多個部落,他們都自稱王。遼東的蘇仆延有一千多個部落,自稱峭王。右北平的烏延有八百多個部落,自稱汗魯王。
評論
這段史料聚焦於東漢竇武、陳蕃與宦官集團的生死對決,是漢末政治崩塌的關鍵轉折點。這場權力鬥爭不僅暴露了外戚、士人聯合對抗宦官的徹底失敗,更預示著東漢王朝不可逆轉的衰亡命運,其背後的政治邏輯與人性博弈引人深思:
士人與外戚的聯盟困局:理想主義的致命短板
竇武與陳蕃的合作,本是士人集團聯合外戚扭轉政局的最後機會。陳蕃以八十高齡力主除奸,竇武身為大將軍手握兵權,更有太後臨朝的合法性支撐,且已成功征召李膺、杜密等名賢入朝,天下人“延頸想望太平”,局勢一度看似明朗。
但他們的致命缺陷在於對權力鬥爭的殘酷性認知不足。竇武在誅殺管霸、蘇康後,對核心目標曹節、王甫優柔寡斷,因太後“冘豫未忍”而拖延時機,錯失先發製人的窗口期。陳蕃雖態度強硬,卻缺乏實際兵權,僅憑“八十之軀”與“八十諸生”硬闖宮廷,形同以卵擊石。更關鍵的是,他們未能識破宦官集團的滲透——太後身邊的趙嬈、女尚書早已成為內應,決策信息完全暴露,這種“政治天真”使其步步被動。
反觀宦官集團,行動則精準狠辣:朱瑀盜發奏書後連夜歃血盟誓,曹節迅速控製皇帝、太後,王甫帶兵突襲北寺獄,短短數小時內完成“奪璽綬、劫太後、殺勳冰”的操作,效率遠超士人的猶豫。這印證了權力鬥爭的殘酷法則:在絕對實力差距下,道德優勢難以對抗雷霆手段。
輿論戰的潰敗:話語權被篡奪的悲劇
這場鬥爭中,輿論話語權的喪失是士人身敗名裂的關鍵。宦官集團深諳“師出有名”的重要性:他們先誣陷竇武“廢帝大逆”,再由王甫當眾控訴竇武“兄弟父子並封三侯”“多取掖廷宮人”,將其塑造成貪權亂政的奸臣;對陳蕃則斥為“阿黨”,用“死老魅”的市井謾罵消解其士大夫權威。
而竇武、陳蕃的輿論反擊蒼白無力。陳蕃在尚書門的呼喊“大將軍忠以衛國”,因缺乏具體證據支撐淪為空泛口號;他們始終未能有效爭取底層士兵——當王甫喊出“先降有賞”時,北軍士兵“素畏服中官”紛紛倒戈,可見宦官集團早已通過長期控製禁軍,塑造了“順我者昌”的心理慣性。士人空有“天下仰望”的民意基礎,卻未能將其轉化為實際支持,最終在輿論汙名化中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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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值得玩味的是張奐的角色。這位平定羌亂的名將因“不知本謀”被宦官利用,成為鎮壓竇武的工具,事後雖“深病為曹節所賣”,但他的參與客觀上為宦官提供了軍事合法性。這說明宦官集團不僅掌控宮廷,更善於拉攏中立力量,而士人集團的“清流”姿態使其難以建立廣泛同盟。
士大夫精神的堅守與斷裂
鬥爭失敗後,士人的反應呈現出鮮明的人格分野,折射出亂世中知識分子的精神困境:
巴肅的“伏法”:作為同謀者,他拒絕縣令“俱去”的邀約,直言“有罪不逃刑”,以死踐行“士可殺不可辱”的氣節,將儒家“義”的精神推向極致。
朱震、胡騰的“匿孤”:朱震收葬陳蕃、匿其子逸,胡騰詐認竇武幼孫為己子,用實際行動延續道義火種,展現“俠”的擔當。
張奐的“辭爵”:他雖被利用,卻能以“固辭不受”表達愧疚,保留了士人的底線意識。
但這些堅守終究無法挽回大局。宦官集團的報複極為殘酷:不僅誅殺竇、陳宗親,連“門生故吏”都被禁錮終身,形成比桓帝時期更徹底的政治清洗。經此一役,士大夫階層“延頸太平”的希望徹底破滅,理想主義者或死或隱,剩下的要麼妥協要麼沉默,東漢的政治生態被徹底毒化。
結語:製度性崩塌的開始
這場政變的影響遠超權力更迭:它標誌著士人集團與皇權合作的最後嘗試失敗,此後知識分子要麼淪為割據勢力的附庸,要麼轉向清談避世;宦官專權從“操弄國權”升級為“掌控禁軍、劫持太後”,突破了傳統權力邊界;而地方豪強如烏桓大人自稱王)的崛起,則預示著中央權威的瓦解。
竇武、陳蕃的失敗,本質上是東漢製度性矛盾的總爆發:當皇權異化、宦官專權、士人邊緣化成為不可逆的趨勢,任何局部改良都難以挽救全局。這場鬥爭後,“黨錮”從限製政治權利變為肉體消滅,士大夫與朝廷的信任徹底破裂,三十年後的黃巾起義與軍閥割據,實則在此埋下伏筆。而那些如巴肅、朱震般堅守道義的身影,不過是這場曆史悲劇中,最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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