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十月,曹操從長安向北征討楊秋,包圍了安定。楊秋投降,曹操恢複了他的爵位,讓他留下來安撫當地百姓。
十二月,曹操從安定返回,留下夏侯淵駐守長安。任命議郎張既為京兆尹。張既積極招撫流亡的百姓,恢複各縣的建設,老百姓都很感激他。韓遂、馬超造反的時候,弘農、馮翊很多縣都響應他們,隻有河東的百姓沒有二心。曹操和馬超等人隔著渭水對峙,軍隊的糧食全靠河東供應。等到馬超等人被打敗,河東剩下的糧食還有二十多萬斛,曹操於是給河東太守杜畿增加俸祿,讓他享受中二千石的待遇。
扶風人法正擔任劉璋的軍議校尉,劉璋不重用他,而且一同客居益州的同鄉也看不起他,法正心裡很鬱悶,一直不得誌。益州彆駕張鬆和法正關係很好,張鬆自恃有才能,覺得劉璋沒能力成就大事,常常暗自歎息。張鬆勸說劉璋和劉備結交,劉璋問:“派誰去合適呢?”張鬆就舉薦了法正。劉璋派法正去,法正先是推辭,假裝不得已才去。回來後,法正跟張鬆說劉備有雄才大略,兩人就密謀擁戴劉備做益州之主。這時曹操派鐘繇向漢中進軍,劉璋聽說後,心裡很害怕。張鬆趁機勸劉璋說:“曹公的軍隊天下無敵,如果他借著張魯的資源來奪取蜀地,誰能抵擋呢!劉豫州劉備,是您的同宗,又是曹操的死對頭,還善於用兵。要是讓他去征討張魯,張魯肯定會被打敗。張魯一破,益州就強大了,曹操就算來了,也沒辦法。現在益州的將領龐羲、李異等人,都自恃有功,驕橫跋扈,有謀反的心思。如果不請劉備來,敵人從外部進攻,百姓在內部造反,咱們肯定得敗。”劉璋覺得有道理,就派法正率領四千人去迎接劉備。主簿巴西人黃權勸說道:“劉左將軍劉備很有名氣,現在把他請來,如果以一般下屬的待遇對待他,他肯定不滿意;要是以賓客的禮節相待,可一個國家容不下兩個君主,要是客人安穩得像泰山,那主人就危險得像堆起來的蛋。不如閉關自守,等待時局清平。”劉璋不聽,把黃權外放到廣漢做縣長。從事廣漢人王累,為了勸諫劉璋,把自己倒掛在州城門上,劉璋還是一點都聽不進去。
法正到了荊州,私下給劉備出主意說:“憑您的傑出才能,趁著劉璋懦弱,張鬆又是益州的重要人物,在內部響應您,拿下益州,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劉備有些猶豫,拿不定主意。龐統也對劉備說:“荊州現在荒蕪殘破,人口稀少,東邊有孫權,北邊有曹操,很難有大的發展。現在益州人口上百萬,土地肥沃,財富充足,如果能把它作為根基,大業就有望成功!”劉備說:“現在和我勢如水火的,是曹操。曹操做事急切,我就寬厚;曹操殘暴,我就仁愛;曹操詭詐,我就忠誠。凡事和曹操反著來,才能成功。現在要是為了一點小利就失信於天下,這怎麼行呢?”龐統說:“現在是亂世,本來就不是隻用一種方法就能平定天下的。況且兼並弱小、攻打昏昧的勢力,用武力奪取,再用仁義治理,這是古人都認可的做法。如果事情成功後,封給劉璋一塊大的封地,怎麼能說失信呢!今天要是不拿下益州,終究會被彆人占了便宜。”劉備覺得龐統說得對。於是留下諸葛亮、關羽等人鎮守荊州,讓趙雲兼任留營司馬,自己率領幾萬步兵進入益州。孫權聽說劉備西進,就派船來接妹妹,而孫夫人想帶著劉備的兒子劉禪回東吳,張飛、趙雲帶兵在江上攔截,才把劉禪搶了回來。
劉璋下令各地好好招待劉備,劉備進入益州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樣,劉璋前後送給他的財物不計其數。劉備到了巴郡,巴郡太守嚴顏捶胸歎息道:“這就是人們說的‘獨自坐在窮山上,卻放隻老虎來保護自己’啊。”劉備從江州向北,順著墊江水來到涪縣。劉璋率領三萬多步兵和騎兵,車馬、帳篷、帷幕光彩照人,浩浩蕩蕩地去和劉備會麵。張鬆讓法正告訴劉備,可以在會麵的時候襲擊劉璋。劉備說:“這事不能這麼倉促!”龐統說:“現在借著會麵的機會抓住劉璋,您就不用大動乾戈,輕鬆就能平定益州。”劉備說:“剛進入彆人的地盤,恩德和信譽還沒樹立起來,這樣做不行。”劉璋推舉劉備代理大司馬,兼任司隸校尉;劉備也推舉劉璋代理鎮西大將軍,兼任益州牧。雙方帶來的將士互相往來,在一起歡快地吃喝了一百多天。劉璋給劉備增派兵力,還給他大量物資,讓他去攻打張魯,又讓他統領白水關的軍隊。劉備的軍隊擴充到三萬多人,戰車、鎧甲、武器、物資都很充足。劉璋回到成都,劉備向北到了葭萌關,卻沒有馬上攻打張魯,而是廣施恩德,收買人心。
評論
漢末風雲:權謀博弈與時代抉擇的曆史切片
這段史料如同打開了漢末亂世的一幅立體畫卷,其中既有軍事征伐的鐵血交鋒,也有權臣謀士的暗流湧動,更暗藏著王朝更替的曆史密碼。透過字裡行間的權力博弈,我們能清晰看到各方勢力在亂世中的生存智慧與戰略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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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在平定關中後的治理舉措,展現了其作為政治家的成熟手腕。他對投降的楊秋“複其爵位,使留撫其民”,這種懷柔政策遠比單純的軍事鎮壓更能穩固新征服地區。而對京兆尹張既“招懷流民,興複縣邑”的肯定,以及為河東太守杜畿增秩的獎勵,凸顯了曹操集團“重實效、輕虛名”的治理理念。在戰亂頻仍的年代,糧食儲備成為決勝關鍵,河東郡在戰爭中貢獻的二十餘萬斛餘糧,不僅支撐了前線戰局,更印證了曹操“以農養戰”策略的成功,這種重視後勤、獎賞能吏的製度設計,為曹魏政權的崛起奠定了堅實基礎。
益州的暗流湧動則演繹著另一種亂世邏輯。法正與張鬆的失意與密謀,本質上是人才與庸主之間的尖銳矛盾。劉璋作為益州之主,既不能識彆人才“璋不能用法正”),又缺乏戰略遠見,其統治早已失去精英階層的支持。張鬆勸降的言辭堪稱漢末版的“sot分析”,他精準點出劉璋麵臨的外部威脅曹操南征)與內部危機諸將驕豪),將劉備包裝成“宗室救星”,最終促成劉璋引狼入室。而黃權“一國不容二君”的警告與王累“自倒縣於州門”的死諫,更反襯出劉璋的剛愎自用與益州統治階層的深刻分裂,為後來劉備取蜀埋下伏筆。
劉備入蜀的過程則充分展現了亂世梟雄的權謀藝術。麵對法正“猶反掌也”的誘惑與龐統“大業可成”的勸說,劉備始終保持著戰略定力。他“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的自我定位,並非單純的道德標榜,而是基於亂世生存的品牌塑造。在荊州根基未穩的情況下,劉備深知“信義”二字的戰略價值。但龐統“兼弱攻昧,逆取順守”的諫言,最終點破了亂世生存的殘酷真相——道德光環必須服務於現實利益。劉備“厚樹恩德以收眾心”的舉動,看似與“取蜀”目標相悖,實則是以最小成本完成權力交接的高明策略,這種“先立人設、再謀實利”的操作,儘顯政治老手的深沉城府。
值得玩味的是各方人物的命運軌跡:法正從失意幕僚到開國功臣的逆襲,張鬆從州中股肱到密謀內應的轉變,黃權、王累等忠臣的無力回天,共同構成了亂世人才的生存圖鑒。在那個“良禽擇木而棲”的年代,個人才華與平台選擇的結合程度,直接決定了人生結局。劉璋集團的人才流失與劉備集團的人才彙聚,本質上是兩種政治生態的較量,也是“得人才者得天下”的生動注腳。
這段曆史最深刻的啟示在於:亂世之中,沒有永恒的盟友,隻有永恒的利益。曹操的務實、劉備的隱忍、劉璋的昏庸,共同譜寫了漢末權力遊戲的基本規則。當法正的密謀遇上張鬆的內應,當劉備的雄略撞上劉璋的懦弱,曆史的走向早已在這些關鍵抉擇中悄然注定。而那些被裹挾其中的百姓、將士與謀士,不過是在時代洪流中努力尋找自身位置的逐浪者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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