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紀一,從公元220年庚子年)到公元222年壬寅年),共三年。
黃初元年庚子年,公元220年)
春天,正月,武王曹操到了洛陽。庚子這天,曹操去世。曹操這人特彆會看人,也很善於洞察事情,很難被人用虛假的東西忽悠。他能發現並提拔那些有奇特才能的人,不管這人出身多麼低微,根據他們的才能任用,每個人都能發揮作用。跟敵人對陣的時候,他看上去悠閒淡定,就好像不想打仗似的。但一旦抓住機會,決定出擊,那氣勢瞬間就爆發出來。對於有功勞該獎賞的人,他出手大方,千金都不心疼;要是沒功勞還指望得到賞賜,那他一絲一毫都不會給。他執行法律嚴格又急切,誰要是犯了法,一定殺頭,有時候對著要殺的人還會流淚,但最終還是不會赦免。曹操本性節儉,不喜歡奢華。所以他能滅掉各路豪傑,幾乎統一了天下。
這時候太子曹丕在鄴城,軍中因為曹操去世亂成一團。官員們有的想先隱瞞曹操去世的消息,諫議大夫賈逵覺得這事兒瞞不住,就公開了喪事。有人提議各城的守衛,都要用譙縣和沛國的人。魏郡太守廣陵人徐宣大聲說:“現在天下統一,大家都想著為國家效力,為啥非得隻用譙、沛兩地的人,這不是寒了其他守衛將士的心嘛!”這事兒就這麼算了。青州兵擅自敲著鼓結伴離開,大家覺得應該阻止他們,不服從的就出兵征討。賈逵說:“不行。”還寫了一篇通告,讓各地給青州兵提供糧食。鄢陵侯曹彰從長安趕來奔喪,問賈逵曹操的玉璽印綬在哪裡,賈逵嚴肅地說:“國家有太子,先王的玉璽印綬可不是你該問的。”曹操去世的消息傳到鄴城,太子曹丕哭得停不下來。中庶子司馬孚勸他說:“君王去世,天下都指望殿下您呢。您對上要考慮祖宗宗廟,對下要為天下百姓負責,怎麼能像普通百姓一樣隻知道哭呢!”曹丕過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說:“你說得對。”當時大臣們剛聽說曹操去世,聚在一起大哭,完全沒了秩序。司馬孚在朝堂上大聲說:“現在君王離世,天下震動,應該趕緊擁立繼位的君主,好安撫天下,光哭有什麼用!”於是讓大臣們停止哭泣,安排好警衛,處理喪事。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大臣們覺得太子繼位,得有皇帝的詔書才行。尚書陳矯說:“王在外麵去世,天下人心惶惶。太子應該節哀,馬上繼位,好讓各地的人安心。而且魏王的愛子曹彰就在旁邊,要是出點什麼變故,國家可就危險了。”於是馬上準備好儀式和官員,一天之內就把事情都辦好了。第二天一早,以王後的命令,宣布太子曹丕繼承王位,還大赦天下。沒多久,漢獻帝派禦史大夫華歆帶著詔書,授予曹丕丞相印璽、綬帶,魏王的玉璽、綬帶,還讓他兼任冀州牧。於是尊稱王後為王太後。
同時把年號改成延康。
二月,丁未初一,發生了日食。
壬戌這天,任命太中大夫賈詡為太尉,禦史大夫華歆為相國,大理王朗為禦史大夫。
丁卯日,把武王曹操安葬在高陵。
曹丕的弟弟鄢陵侯曹彰等人都前往各自的封國。臨菑國的謁者灌均,揣摩曹丕的心思上奏說:“臨菑侯曹植喝醉酒後狂妄無禮,還威脅使者。”曹丕就把曹植貶為安鄉侯,把右刺奸掾沛國人丁儀和他弟弟黃門侍郎丁廙,還有他們家的男丁都殺了,這些人都是曹植的黨羽。
魚豢評論說:俗話說:“窮人不用學也知道節儉,地位低的人不用學也知道恭敬。”這不是人的本性有差彆,是環境造成的。要是曹操以前就對曹植等人有所防範,這些人的心裡,哪會有非分之想呢!曹彰就算心裡有怨恨,也不至於做出什麼大事;至於曹植,又怎麼能掀起禍端呢!結果楊修因為被曹操猜疑而遇害,丁儀因為迎合曹植意圖被滅族,真是悲哀啊!
這時候開始設置散騎常侍、侍郎各四人。規定宦官擔任官職不能超過各署令。還寫了金色的詔書,藏在石室裡。當時要選侍中、常侍,曹丕身邊的老部下暗示主管官員,想用他們自己人,不想選拔其他人。司馬孚說:“現在新王剛繼位,應該任用天下的英才,怎麼能借著這個機會,自己推薦自己人呢!要是官職用人不當,就算得到這個職位也沒什麼可驕傲的。”於是就另外選拔人才。
尚書陳群覺得朝廷選拔人才不夠全麵,就製定了九品官人法。在州郡都設置中正官來負責選拔人才,挑選州郡裡那些賢能又有識人之明的人擔任,把人才區分開來,評定出高低等級。
夏天,五月,戊寅日,漢獻帝追尊曹丕的祖父太尉曹嵩為太王,曹嵩的夫人丁氏為太王後。
曹丕任命安定太守鄒岐為涼州刺史,西平人麹演聯合附近的郡發動叛亂,抗拒鄒岐。張掖的張進抓住太守杜通,酒泉的黃華不接受太守辛機的領導,兩人都自稱太守來響應麹演。武威的三個胡人部落也再次反叛。武威太守毋丘興向金城太守、護羌校尉扶風人蘇則求救,蘇則打算去救援,郡裡的人都覺得敵人勢力正強大,應該等大軍到來。當時將軍郝昭、魏平先駐紮在金城,接到詔令不能向西進發。蘇則就召集郡裡的大官以及郝昭等人商量說:“現在敵人雖然勢力大,但他們都是剛湊到一起的,有的可能是被迫跟隨,不一定齊心。趁著他們有矛盾的時候攻擊,好壞的人肯定會分開,那些想變好的人就會歸附我們,我們實力增強,他們實力就削弱了。既能得到更多的人,又能士氣倍增,帶著這些力量去征討,一定能打敗他們。要是等大軍來,時間拖得太久,好人沒地方去,就隻能跟壞人合流,好壞人合在一起,到時候就很難分開了。雖然有詔令,但為了大局違反一下,靈活處理也是可以的。”郝昭等人聽從了他的建議,於是發兵救援武威,使三個胡人部落投降,然後和毋丘興一起在張掖攻打張進。麹演聽說後,帶著三千步兵和騎兵來迎接蘇則,說是來幫忙,實際上想搞事情,蘇則把他誘騙過來殺了,還把他的頭拿出來給士兵們看,麹演的黨羽都嚇得四散逃走。蘇則就和各路軍隊包圍張掖,打敗了張進並將其斬首。黃華害怕了,請求投降,河西地區就此平定。當初,敦煌太守馬艾在任上去世,郡裡的人推舉功曹張恭代理長史的事務。張恭派他兒子張就去朝廷請求派新太守。正好趕上黃華、張進叛亂,想拉敦煌一起,就抓住張就,用刀威脅他。張就始終不屈服,還偷偷給張恭寫信說:“父親大人帶領敦煌軍民,忠義之心明顯,怎麼能因為我身處困境就改變呢!現在大軍馬上就到,您隻管催促進兵牽製敵人就行。希望您彆因為心疼我,讓我到死都有遺憾。”張恭馬上帶兵攻打酒泉,另外派二百鐵騎和官員,沿著酒泉北麵的邊塞,向東迎接太守尹奉。黃華想救張進,但又擔心西邊張恭的軍隊攻擊他後方,所以沒辦法去救援,隻能投降。張就最終平安無事,尹奉也順利到了郡裡,朝廷下詔賜給張恭關內侯的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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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公元220年,即黃初元年,是中國曆史上極具標誌性的年份。這一年,一代梟雄曹操離世,曹丕繼承王位,東漢王朝的根基搖搖欲墜,三國時代的大幕正式拉開。這段史料生動地勾勒出權力交替的複雜圖景,也展現了亂世中製度變革、人性博弈與曆史走向的深層關聯。
曹操的遺產:雄主特質與統治邏輯
曹操作為東漢末年的核心人物,其個人特質深刻影響了時代走向。史料中對他的評價精準勾勒出一位亂世雄主的形象:“知人善察,難眩以偽”體現了他敏銳的洞察力,這使他能在波譎雲詭的政治軍事環境中識破偽裝,做出正確判斷;“識拔奇才,不拘微賤”展現了他打破門閥桎梏的用人魄力,這種唯才是舉的理念讓郭嘉、典韋等出身不高卻才華橫溢的人才得以施展,為其霸業奠定基礎。
在軍事指揮上,曹操“意思安閒如不欲戰,決機乘勝氣勢盈溢”的反差,揭示了他臨危不亂的心理素質與把握戰機的卓越能力。而“賞罰分明、用法峻急、雅性節儉”的治理風格,則體現了法家思想與個人操守的結合——既以嚴苛律法維持秩序,又以自身節儉樹立標杆,這種統治邏輯使他能“芟刈群雄,幾平海內”。
但曹操的統治也暗藏危機:軍事集團中譙沛老鄉的地域紐帶、權力繼承的潛在矛盾、對士族階層的壓製與利用,都為他身後的權力動蕩埋下伏筆。
權力真空期的危機應對:製度與人性的博弈
曹操猝然離世引發的權力真空,瞬間激化了潛藏的矛盾。麵對“軍中騷動”的危局,不同人物的應對方式展現了製度慣性與個體智慧的碰撞:
賈逵堅持“事不可秘”公開發喪,避免了信息封鎖導致的更大恐慌,體現了危機中的透明度原則;
徐宣駁斥“專任譙沛人”的提議,防止地域派係壟斷權力引發的離心,維護了統治集團的包容性;
司馬孚在朝野混亂中厲聲整頓秩序,強調“早拜嗣君以鎮萬國”,凸顯了權力交接的核心在於穩定大局;
陳矯力主太子“割哀即位”,以“愛子在側恐生變”點破潛在風險,用效率優先的原則避免了權力真空期的動蕩。
這些應對共同構成了一套危機處理機製:信息公開→打破派係→穩定秩序→快速交接,這套機製在缺乏現代民主製度的古代,成為權力平穩過渡的關鍵保障。
製度創新與時代變革:從建安到黃初的轉型
公元220年不僅是權力交接之年,更是製度變革的關鍵節點。陳群創立的“九品官人之法”是對漢代察舉製的重大調整,通過“州郡置中正定其選”,試圖在中央集權與地方薦舉之間找到平衡。這一製度初期確實解決了“選用不儘人才”的問題,但也為後來士族壟斷官場埋下隱患,反映了製度設計中效率與公平、集權與分權的永恒矛盾。
河西平叛事件則展現了邊疆治理中的靈活性原則。蘇則麵對“詔命不得西度”與叛亂蔓延的矛盾,提出“違而合權,專之可也”的務實策略,通過精準判斷“賊雖盛然皆新合”的局勢,果斷出擊平定叛亂。這種“原則性與靈活性結合”的治理智慧,在交通不便、信息滯後的古代邊疆治理中尤為重要。
人性光輝與曆史選擇
在亂世的權力博弈中,史料也記錄了閃耀的人性光輝:張就被叛軍劫持卻“終不回”,私勸父親張恭“勿以下流之愛使就有恨於黃壤”,展現了忠孝兩難中的價值堅守;張恭則“率厲敦煌”“引兵攻酒泉”,用實際行動呼應兒子的忠義,最終促成河西平定。這種父子同心的忠義精神,成為亂世中維係秩序的道德紐帶。
而曹植被貶、丁儀兄弟被誅的事件,則揭示了權力鬥爭的殘酷性。“植醉酒悖慢”或許隻是借口,深層原因是王位繼承中的派係清算。魚豢評論“假令太祖防遏植等在於疇昔,此賢之心何緣有窺望乎”,既惋惜人才凋零,也暗示了曹操在繼承人問題上的模糊態度帶來的後遺症。
曆史啟示:轉型期的治理密碼
這段曆史為我們提供了多重啟示:權力交接的核心在於速度與共識,越是動蕩時期,越需要高效的決策機製;製度創新必須兼顧現實需求與長遠影響,九品中正製的得失便是明證;危機處理需要原則性與靈活性的平衡,蘇則的“專之可也”與賈逵的公開透明,共同構成了有效的危機應對範式。
公元220年的這些事件,看似是帝王將相的權力遊戲,實則是一個時代從舊秩序走向新秩序的縮影。曹操的遺產、曹丕的繼位、製度的變革、邊疆的治理,共同推動著曆史從東漢末年的軍閥混戰,逐步走向三國鼎立的新格局。這段曆史告訴我們:亂世中的生存與發展,既需要雄主的魄力與智慧,也需要製度的韌性與人性的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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