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初七年公元226年,丙午年)
春天正月,壬子日,皇帝回到洛陽,跟蔣濟說:“有些事兒可得門兒清。之前我決定在山陽湖把船燒掉一半,你後來跟著安排,差不多和我一起到了譙。而且每次收到你陳述的事兒,都挺對我胃口。從今往後,討伐賊寇的計劃,你可得好好琢磨、討論。”
蜀漢丞相諸葛亮打算出兵漢中,前將軍李嚴負責後方事務,轉移到江州駐紮,留護軍陳到駐守永安,歸李嚴統領。
東吳陸遜因為當地糧食不多,就上表建議各位將領多種地。吳王回複說:“這主意真棒!現在我父子親自耕種,用拉車的八頭牛分成四組耕地,雖說比不上古人,但也想和大家一樣乾活受累。”
皇帝當太子的時候,郭夫人的弟弟犯了罪,魏郡西部都尉鮑勳依法處置。太子求情,沒成功,從此就記恨鮑勳。等皇帝即位,鮑勳又多次直言進諫,皇帝就更氣了。皇帝討伐東吳回來,在陳留邊界駐紮。鮑勳擔任治書執法,太守孫邕來拜見後離開,順路拜訪鮑勳。當時營壘還沒建好,隻立了標記,孫邕沒走正道,軍營令史劉曜要追究他,鮑勳覺得塹壘沒建成,就勸解阻止沒舉報。皇帝聽說後,下詔說:“鮑勳這是指鹿為馬,抓起來交給廷尉。”廷尉依法審議,認為“應判五年刑”,其他官員反駁,“依照法律,罰二斤金”,皇帝大怒說:“鮑勳死定了,你們還想放了他!把三官以下的官員都抓起來交給刺奸,讓他們十個老鼠關一洞!”鐘繇、華歆、陳群、辛毘、高柔、衛臻等人一起上表,說鮑勳的父親鮑信對太祖有功勞,請求赦免鮑勳的罪,皇帝不答應。高柔堅持不執行詔令,皇帝氣炸了,把高柔召到尚書台,派使者帶著旨意到廷尉殺鮑勳。鮑勳死後,才讓高柔回廷尉官署。驃騎將軍都陽侯曹洪,家裡有錢但為人小氣,皇帝在東宮時,曾向曹洪借一百匹絹,沒借滿意,就記恨上了。後來曹洪的門客犯法,曹洪被下獄判死罪,大臣們都去救,也沒成功。卞太後生氣地責備皇帝說:“當年在梁、沛的時候,要不是曹洪,哪有你今天!”又對郭皇後說:“要是曹洪今天死,我明天就叫皇帝廢了你!”於是郭皇後哭著多次求情,曹洪才被免去官職,削去爵位和封地。
當初,郭皇後沒孩子,皇帝讓她撫養平原王曹睿。因為曹睿的母親甄夫人被誅殺,所以一直沒立曹睿為繼承人。曹睿侍奉郭皇後很小心,郭皇後也挺喜歡他。皇帝和曹睿打獵,看到母鹿和小鹿,皇帝親自射死母鹿,讓曹睿射小鹿。曹睿哭著說:“陛下已經殺了它母親,我不忍心再殺它孩子。”皇帝馬上放下弓箭,心裡有點觸動。夏天五月,皇帝病重,就立曹睿為太子。丙辰日,召來中軍大將軍曹真、鎮軍大將軍陳群、撫軍大將軍司馬懿,讓他們接受遺詔輔佐朝政。丁巳日,皇帝去世。
陳壽評價說:文帝天生有文采,提筆就能寫成文章,見識廣博記憶力強,才藝雙全。要是他能有寬廣的胸懷,以公平誠信來激勵自己,誌向遠大堅守正道,能推廣仁德之心,那和古代的賢明君主相比,也差不了多少啊!
太子即位當皇帝,尊稱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皇後為皇太後。當初,明帝在東宮時,不和朝臣交往,不過問政事,就專心看書。即位之後,大臣們都想看看他啥樣。過了幾天,明帝單獨召見侍中劉曄,聊了一整天,其他人在旁邊偷聽。劉曄出來後,大家問:“咋樣?”劉曄說:“和秦始皇、漢武帝差不多,就是才能稍微差點。”明帝剛執政,陳群上疏說:“大臣們要是都隨聲附和,是非被掩蓋,這是國家的大麻煩。要是大臣們不和睦就會結黨,結黨就會無端詆毀或讚譽,這樣真假就分不清了,這些都得好好琢磨。”
癸未日,追諡甄夫人為文昭皇後。
壬辰日,封皇弟曹蕤為陽平王。
六月戊寅日,把文帝葬在首陽陵。
吳王聽說魏國有大喪事,秋天八月,親自率軍攻打江夏郡,太守文聘堅守。朝廷商議要派兵救援。皇帝說:“孫權習慣水戰,他敢下船陸地進攻,就是想趁我們沒防備。現在他已經和文聘對峙上了。進攻和防守的形勢不一樣,他肯定不敢久留。”之前,朝廷派治書侍禦史荀禹去慰問邊境,荀禹到了江夏,發動所經過縣的士兵和跟從的一千步兵騎兵,登山點火,吳王就逃走了。
辛巳日,立皇子曹冏為清河王。
東吳左將軍諸葛瑾等人攻打襄陽,司馬懿打敗了他們,斬殺了他們的部將張霸。曹真又在尋陽打敗了東吳另一支軍隊。
東吳丹楊、吳、會等地的山民又出來搞事,攻下所屬縣城。吳王把這三郡的險要地區劃出來設東安郡,讓綏南將軍全琮兼任太守。全琮到任後,賞罰分明,招降安撫,幾年時間,就有一萬多人歸附。吳王把全琮召回牛渚,撤銷東安郡。
冬天十月,清河王曹冏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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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吳陸遜提建議,勸吳王多施恩德、減輕刑罰,放寬賦稅、停止征調。還說:“忠誠正直的話,不能儘情說出來;那些隻求討好的小臣,總說些有利的事兒。”吳王回複說:“《尚書》裡說‘我有錯誤你要糾正’,你說不敢儘情陳述,這哪能算忠誠正直呢!”於是讓有關部門把法令條款都寫出來,派郎中褚逢送給陸遜和諸葛瑾,要是覺得有不合適的,就讓他們修改。
十二月,任命鐘繇為太傅、曹休為大司馬,依舊都督揚州;曹真為大將軍,華歆為太尉,王朗為司徒,陳群為司空,司馬懿為驃騎大將軍。華歆要把職位讓給管寧,皇帝不答應。征召管寧為光祿大夫,命令青州官府提供安車和隨從,按禮節送他來,管寧還是沒來。
這一年,東吳交趾太守士燮去世,吳王讓士燮的兒子士徽任安遠將軍,兼任九真太守,讓校尉陳時接替士燮。交州刺史呂岱因為交趾太遠,上表把海南三郡劃為交州,讓將軍戴良當刺史;海東四郡設為廣州,呂岱自己當刺史;派戴良和陳時往南去。但士徽自己任命自己為交趾太守,發動宗族的士兵抗拒戴良,戴良留在合浦。交趾人桓鄰,是士燮舉薦的官吏,他磕頭勸諫士徽,讓他迎接戴良。士徽生氣,把桓鄰鞭打致死,桓鄰的哥哥桓治集合宗族士兵攻打士徽,沒成功。呂岱上疏請求討伐士徽,率領三千士兵,日夜渡海前往。有人對呂岱說:“士徽靠著他家幾代人的恩情,一州的人都歸附他,可不好對付。”呂岱說:“現在士徽雖然有叛逆的想法,但想不到我突然就到。要是我們悄悄快速進軍,趁他沒防備,肯定能打敗他。要是耽擱不快點,讓他有了防備,據城堅守,七郡的蠻人都響應他,就算再有本事的人,也沒辦法了!”於是出發,經過合浦,和戴良一起前進。呂岱讓士燮的侄子士輔擔任師友從事,派他去勸說士徽。士徽帶著他六個兄弟出來投降,呂岱把他們都殺了。
孫盛評論說:要安撫遠方、團結近處,沒有比誠信更好的了。呂岱把士輔當成師友,讓他傳達誠信和誓言;士徽兄弟袒露上身,誠心歸附,呂岱卻為了功利把他們殺了,君子從這就知道呂氏的福氣不會長久了。
士徽的大將軍甘醴和桓治率領官吏百姓一起攻打呂岱,呂岱奮力反擊,打敗了他們。於是撤銷廣州,恢複交州和以前一樣。呂岱又進軍討伐九真,斬殺俘獲上萬人;還派從事向南宣揚國威,境外的扶南、林邑、堂明等國的國王,各自派使者到東吳進貢。
評論
這段史料集中展現了黃初七年公元226年)魏、蜀、吳三國的關鍵動態,尤其聚焦於魏文帝曹丕臨終前後的政治風波,從中可窺見三國時期權力更迭、製度運行與人性博弈的多重麵相:
曹魏:權力交接中的恩怨與掙紮
曹丕晚年的統治呈現出明顯的矛盾性。一方麵,他對蔣濟等能臣展現出納諫的姿態,認可其軍事謀劃,體現出作為統治者對政務的清醒認知;但另一方麵,私怨主導的報複行為暴露了其心胸狹隘的缺陷——因早年鮑勳執法不從、曹洪拒絕借絹,便借故將二人置於死地,即便群臣勸諫、太後施壓也不為所動曹洪最終因卞太後以廢後相脅才得免死),這種“挾私報複”的作風與他曾標榜的“法治”形成尖銳對立。
曹丕立嗣的過程則暗含人性微光。儘管因甄夫人之死遲遲不立曹叡,但曹叡“不忍殺子鹿”的舉動觸動了他,最終在臨終前確立其儲君地位,並安排曹真、陳群、司馬懿輔政,為曹魏政權的過渡奠定了基礎。陳壽評價他“天資文藻”卻“度量不足”,確是中肯之論——他有帝王之才,卻因私德短板難以成為“賢主”。
曹叡即位後的表現初顯鋒芒:麵對孫權攻江夏,他精準判斷敵軍“掩不備”的意圖,無需發兵即可固守;劉曄以“秦始皇、漢孝武之儔”評價他,暗示其將成為強勢君主。而陳群“防黨爭、辨真偽”的勸諫,也折射出曹魏朝堂對權力平衡的警惕。
蜀漢與東吳:各自的內政與戰略
蜀漢方麵,諸葛亮籌備北伐,將李嚴調至江州統籌後方,陳到駐守永安,既強化了對邊境的控製,也為後續出軍漢中鋪路,體現其“以攻為守”的戰略布局。
東吳則聚焦內政與擴張:陸遜主張“增廣農畝”,孫權以“親耕”響應,推動屯田製發展,穩固經濟基礎;同時,陸遜勸諫“施德緩刑”,孫權雖表麵接受並讓其修訂律法,卻未徹底改變嚴苛作風,暴露統治集團內部“寬嚴之爭”的張力。對外,孫權趁曹丕去世攻江夏未果,諸葛瑾攻襄陽被司馬懿擊退,而呂岱平定交趾士徽叛亂則展現了東吳對南方的控製力——不過呂岱以“詐降”誘殺士徽,雖短期擴張了版圖,卻違背“柔遠懷邇”的信義,孫盛批評“呂氏之祚不延”,實則點出東吳統治中“功利優先”的隱患。
整體觀察:三國格局的微妙平衡
黃初七年是三國權力結構的轉折點:曹魏完成從曹丕到曹叡的交接,雖內部有動蕩,但輔政團隊曹真、司馬懿等)為後續穩定提供了支撐;蜀漢諸葛亮穩步推進北伐準備,東吳則在經濟、軍事上雙向發力。三方的行動既受限於自身內政如曹魏的權力鬥爭、東吳的南方治理),又相互牽製如孫權趁魏喪攻江夏),延續了“鼎足而立”的基本態勢。
這段曆史的核心啟示在於:帝王的個人品性如曹丕的恩怨分明)、權力交接的平穩程度如曹叡立儲的曲折)、戰略決策的長遠性如東吳的農戰結合與信義缺失),共同塑造了三國時期的政治走向,也為後世留下了關於“治道”與“人性”的深刻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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