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始三年公元242年,壬戌年)
春天正月,蜀漢的薑維帶著小股部隊從漢中回到涪城駐紮。
吳王孫權立他兒子孫和為太子,還宣布大赦天下。三月,昌邑景侯滿寵去世。秋天七月乙酉這天,任命領軍將軍蔣濟為太尉。
孫權派將軍聶友、校尉陸凱率領三萬士兵去攻打儋耳、珠崖。
八月,孫權封兒子孫霸為魯王。孫霸是孫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孫權對他特彆寵愛,跟孫和沒啥差彆。尚書仆射是儀兼任魯王的老師,他上書勸孫權說:“我覺得魯王天生品德高尚,又文又武。當下合適的做法,應該是讓他鎮守四方,成為國家的藩王,輔助朝廷。宣揚他的美德,展示他的威風,這才是國家的好規劃,也是大家都期望看到的。而且太子和魯王的待遇應該有所差彆,這樣才能端正上下的秩序,明確教化的根本。”這勸諫書都上了三四次,孫權根本不聽。
正始四年公元243年,癸亥年)
春天正月,魏國皇帝曹芳舉行加冠禮,表示成年啦。吳國的諸葛恪突襲六安,擄走了當地百姓就跑了。
夏天四月,曹芳立甄氏為皇後,然後大赦天下。這個皇後是文昭皇後哥哥甄儼的孫女。
五月初一,發生了日全食。
冬天十月,蜀漢的蔣琬從漢中回到涪城,病情越來越嚴重。於是任命漢中太守王平為前監軍、鎮北大將軍,負責督守漢中。
十一月,蜀漢後主劉禪讓尚書令費禕擔任大將軍,還讓他總管尚書台事務。
吳國丞相顧雍去世。
吳國的諸葛恪派人跑到老遠的地方去偵察地形,想著攻打壽春。太傅司馬懿帶兵進入舒城,準備攻打諸葛恪,孫權趕緊讓諸葛恪轉移到柴桑駐紮。
步騭、朱然分彆給孫權上書說:“從蜀國回來的人,都說蜀國打算背棄盟約,要和魏國來往,還造了好多船,修繕城郭。而且蔣琬守漢中的時候,聽說司馬懿往南來了,他不但不出兵趁機夾擊,反而放棄漢中,回到離成都更近的地方。這事兒已經很明顯了,沒啥可懷疑的,咱們得有所防備。”孫權回複說:“我對蜀國可不薄啊,又是送禮又是結盟發誓的,沒對不起他們,怎麼會這樣呢!司馬懿之前進舒城,沒幾天就退回去了。蜀國離咱們萬裡遠,哪能知道這邊的緊急情況就馬上出兵呢?以前魏國打算進攻漢川,咱們這邊剛加強戒備,還沒行動呢,就聽說魏國退兵了,蜀國難道就能因為這個懷疑咱們嗎!彆人說的話可不能輕信,我拿全家的身家性命跟你們保證。”
征東將軍、都督揚、豫諸軍事王昶上書說:“地形的險要程度是固定的,但防守的形勢卻不是一成不變的。現在咱們駐軍在宛城,離襄陽有三百多裡地,要是襄陽有緊急情況,根本來不及救援。”於是就把軍隊轉移到新野駐紮。
曹魏宗室曹冏上書說:“古代的帝王,一定會分封同姓諸侯來顯示親近親人,也會任用異姓大臣來顯示任用賢能。要是隻看重親近親人這一套,國家慢慢就會變得弱小;要是隻偏重任用賢能,又會有被奪權的弊端。古代的聖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廣泛尋求親疏不同的人一起任用,這樣才能保住國家,長治久安。現在大魏尊崇尊貴之人的法規雖然明確,但親近親人這方麵做得還不夠,對宗室子弟要麼任用卻不重視,要麼乾脆不用。我一想到這些,覺都睡不好,就把我了解的情況整理了一下,分析其中的成敗。以前夏、商、周都經曆了幾十個朝代,可秦朝到二世就滅亡了。為啥呢?因為夏、商、周的君主和天下人共享百姓,所以天下人也和君主一起分擔憂患;秦始皇卻獨攬大權統治百姓,所以國家危急的時候沒人來救他。秦朝看到周朝的弊端,覺得是因為諸侯弱小才被奪權,於是廢除五等爵位,設立郡縣官員,朝廷內部沒有宗室子弟輔佐,外部沒有諸侯作為屏障,這就好比砍掉了自己的胳膊腿,隻靠胸腹來支撐。旁觀者都覺得心寒,可秦始皇還美滋滋地以為子孫能當萬世帝王呢,這不是太荒謬了嘛!所以漢高祖劉邦拿著三尺寶劍,帶著一群烏合之眾,五年就成就了帝業。為啥呢?因為要砍斷根深蒂固的東西很難成功,但摧毀枯朽的東西就容易多了,這是形勢決定的。漢朝吸取秦朝的教訓,分封子弟。等到呂氏家族專權,圖謀危害劉氏天下的時候,天下之所以沒有大亂,就是因為諸侯勢力強大,像磐石一樣穩固。但是漢高祖分封的土地超過了古代的製度,所以賈誼就覺得,要想天下太平,最好多封一些諸侯,但是削弱他們的勢力,漢文帝沒聽他的。到了漢景帝的時候,貿然采用晁錯的計策,削減諸侯的封地,結果引發了七國之亂。這事兒的根源在漢高祖,在漢文帝、漢景帝的時候爆發,就是因為開始太寬鬆,製度過頭,後來收緊又太著急,沒有循序漸進。這就是所謂的‘樹梢太大樹枝會折斷,尾巴太大就不好擺動’,尾巴和身體相連,有時候都不聽使喚,更何況這尾巴還和身體不相連呢,怎麼能擺動得好!漢武帝聽從主父偃的計策,頒布推恩令,從那以後,諸侯勢力就逐漸衰落了,子孫勢力微弱,隻能靠收取租稅生活,不能參與國家政事。到了漢哀帝、漢平帝的時候,王氏家族掌握大權,借著周公輔政的名義,卻乾著田常篡權的勾當,宗室的王侯,有的甚至還為他們製造符命,歌頌王莽的恩德,這多悲哀啊!這麼看來,不是宗室子弟隻在漢文帝、漢惠帝的時候忠孝,到了漢哀帝、漢平帝的時候就叛逆了,隻是因為他們權力小、勢力弱,沒辦法穩定局勢罷了。多虧了光武帝劉秀有非凡的才能,在王莽篡權已成事實的時候把他擒獲,在漢朝斷絕的時候重新延續了漢朝的皇統,這難道不是宗室子弟的功勞嗎!可是光武帝卻不吸取秦朝的教訓,又沿襲了周朝的舊製度,到了漢桓帝、漢靈帝的時候,宦官專權,皇帝高高在上卻孤立無援,大臣在下麵玩弄權術,從此天下大亂,壞人紛紛起來爭權,宗廟被燒成灰燼,宮室變成荒草叢生的地方。太祖曹操如龍飛鳳翔,掃除了那些凶惡叛逆之人。大魏建立到現在已經二十四年了。我們看了五個朝代的存亡,卻不采用他們好的策略,看到前麵的車翻了,卻不改變自己的路線。宗室子弟封王,卻在空蕩蕩的地方,手下的百姓也不聽他們使喚;宗室成員流落在民間,根本參與不了國家政事;他們的權力和普通老百姓一樣,勢力也和一般人沒差彆。朝廷內部沒有根深蒂固的穩固根基,外部沒有像磐石一樣的宗室聯盟的幫助,這可不是安定國家、成就萬世基業的辦法啊。而且現在的州牧、郡守,就相當於古代的方伯、諸侯,都擁有千裡土地,還掌握著軍事大權,有的一個地方好幾個人都是這樣,有的兄弟幾個都占據著重要位置;可是宗室子弟卻沒有一個能插進去,和他們相互製衡,這可不是強化主乾、削弱枝葉,防備萬一的辦法啊。現在任用賢能的人,有的一下子就成了大城市的長官,有的當上了軍隊的將領;可是宗室子弟有文采的,隻能當小縣城的縣令,有武略的,也隻能指揮一百來人,這可不是鼓勵賢能、優待宗室的做法啊。俗話說:‘百足之蟲,至死不僵’,就是因為扶持它的腿多啊。這話雖然說的是小事,但道理可以用在大事上。所以聖明的君主在平安的時候不忘危險,在生存的時候不忘滅亡,這樣天下有變故也不會有傾覆的危險了。”曹冏希望用這番議論讓曹爽醒悟,可曹爽根本不采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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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正始三年至四年公元242243年),是三國格局相對穩定卻暗流洶湧的關鍵時期。魏、蜀、吳三方在政治、軍事、外交領域的一係列舉措,既延續了前期的戰略慣性,又埋下了影響後期格局的伏筆。這段曆史看似平淡的記載中,實則暗藏著政權內部的權力博弈、戰略調整與潛在危機。
蜀漢:戰略收縮與權力交接的隱憂
蜀漢在這兩年的核心動向呈現出明顯的戰略收縮特征。正始三年正月,薑維率偏軍從漢中返回涪城;次年十月,蔣琬也自漢中還住涪城,且“疾益甚”。這一係列動作標誌著蜀漢對漢中的經營策略發生重大轉變——從諸葛亮時期的“以攻為守”轉向“據險自保”。蔣琬的病重與撤軍,既是身體原因所致,也折射出蜀漢國力衰退後的現實選擇:經過諸葛亮多次北伐的消耗,蜀漢已無力維持在漢中的長期重兵部署,不得不將防線向內收縮。
與此同時,蜀漢的權力結構也在悄然調整。正始四年十一月,後主劉禪以尚書令費禕為大將軍、錄尚書事,正式確立了費禕作為蔣琬接班人的地位。這一任命延續了蜀漢“以文統武”的傳統,卻也埋下隱患:費禕主張休養生息,與薑維的北伐主張存在根本分歧,這種戰略路線的衝突,為日後蜀漢內部的矛盾激化埋下伏筆。值得注意的是,此時薑維尚處於“偏軍將領”的地位,其軍事才能尚未完全施展,蜀漢的戰略主導權暫時掌握在穩健派手中。
東吳:儲位之爭與外交信任危機
東吳在這一時期的核心矛盾集中在儲位之爭與外交信任兩大領域。正始三年,孫權立子和為太子,卻又封子霸為魯王,且對二人“寵愛崇特,與和無殊”。這種模糊的態度直接引發了“二宮之爭”的序幕。尚書仆射是儀多次上疏勸諫,主張“二宮宜有降殺,以正上下之序”,卻被孫權拒絕。這一事件看似是皇室內部事務,實則暴露了東吳政權的結構性問題:孫權晚年在繼承人問題上的搖擺不定,打破了“嫡庶有彆”的政治倫理,為日後朝臣分裂、黨爭加劇埋下了禍根。
在外交層麵,東吳與蜀漢的聯盟出現嚴重信任危機。步騭、朱然等重臣基於“蜀多作舟船,繕治城郭”“蔣琬棄漢中還成都”等表象,懷疑蜀漢“欲背盟與魏交通”,建議孫權加強防備。孫權雖表麵駁斥“人言苦不可信”,實則反映出吳蜀聯盟的脆弱性:兩國聯盟本就基於“共抗曹魏”的現實利益,缺乏深層的政治互信,一旦出現戰略異動,猜忌便會滋生。孫權的強硬表態,既是對聯盟的維護,也是對內部主戰派的安撫,但並未從根本上解決吳蜀之間的信任問題。
軍事上,東吳的動向呈現出試探性特征。諸葛恪襲六安、欲圖壽春的動作,顯示出東吳對淮南地區的持續關注;而聶友、陸凱率軍三萬擊儋耳、珠崖今海南島),則體現了東吳對南方邊疆的開拓,這種“外拓內穩”的策略,既是為了擴大戰略空間,也是為了轉移內部矛盾。
曹魏:權力平衡與宗室困境的凸顯
曹魏在這一時期的核心矛盾集中在權力結構與宗室政策兩大領域。正始三年,滿寵去世後蔣濟接任太尉,司馬懿則以太傅身份領兵入舒,顯示出曹魏軍界的新舊交替與權力平衡。曹爽作為輔政大臣,雖掌握核心權力,但司馬懿的軍事行動仍具自主性,這種“二元權力結構”暫時維持了穩定,卻為日後的“高平陵之變”埋下伏筆。
而曹冏的上書堪稱這一時期最具曆史價值的政治文獻。他尖銳指出曹魏宗室政策的致命缺陷:“子弟王空虛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竄於閭閻,不聞邦國之政”,與“州牧、郡守跨有千裡之土,兼軍武之任”形成鮮明對比。曹冏的核心主張是“強乾弱枝”——通過強化宗室權力以製衡地方勢力,這一觀點既借鑒了西周分封製的“親親之道”,又吸收了漢代“推恩令”的教訓,試圖構建“內外相維”的權力結構。
但曹爽對這一建議的“不能用”,暴露了曹魏政權的結構性困局:曹魏自曹丕以來便推行“削奪宗室權柄”的政策,以防止重蹈漢代七國之亂的覆轍,這種政策雖避免了宗室叛亂,卻導致皇權孤立無援,為外姓權臣如司馬懿)的崛起提供了可乘之機。曹冏的預警如同空穀足音,卻未能改變曹魏“強枝弱乾”的既定國策,最終在十幾年後釀成“司馬代魏”的結局。
三國格局的共性問題與曆史啟示
從宏觀視角看,這兩年的曆史事件折射出三國中後期的共性困境:權力傳承的脆弱性與戰略定位的迷失。蜀漢在諸葛亮去世後陷入“北伐與保守”的路線之爭,東吳因儲位問題引發內部分裂,曹魏則困於“宗室與權臣”的權力失衡,三國都未能找到穩定政權的最優解。
外交層麵,吳蜀聯盟的信任危機與曹魏的戰略威懾形成微妙平衡。孫權對蜀漢的“破家保之”與對曹魏的謹慎防備,體現了小國在大國博弈中的生存智慧;而曹魏則通過司馬懿的軍事威懾,成功牽製了吳蜀兩國的聯動可能,維持了“以靜製動”的戰略優勢。
這段曆史的啟示尤為深刻:權力結構的失衡往往始於細微的政策偏差。孫權對二宮的“無差彆寵愛”、曹魏對宗室的“過度壓製”、蜀漢的“戰略收縮過度”,看似局部問題,實則逐漸侵蝕著政權的根基。曆史的吊詭之處在於,各方都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如吳是儀的勸諫、魏曹冏的上書),卻因製度慣性或權力博弈而無力改變,最終一步步走向既定的命運軌跡。
總體而言,正始三年至四年是三國曆史的“平靜期”,更是“危機潛伏期”。各方的每一次決策都在重塑力量對比,每一次妥協都在積累矛盾,為日後的格局劇變埋下了曆史的伏筆。這段曆史也印證了“安不忘危,存不忘亡”的古訓——一個政權的衰落,往往始於對潛在危機的漠視與戰略方向的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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