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十年公元274年,甲午年)
春天,正月乙未這天,發生了日食。
閏月癸酉,壽光成公鄭衝去世了。
丁亥日,皇帝下詔書說:“近些年來,好多後妃是靠皇帝的寵愛上位,把尊卑秩序都搞亂啦。從今往後,不能把妾室扶正當正妻。”還從幽州劃分出一部分設置了平州。
三月癸亥,又出現日食。
皇帝又下令挑選良家女子和小將吏家的閨女五千多人進宮備選,母女們在宮裡哭成一片,那哭聲宮外都能聽見。
夏天,四月己未,臨淮康公荀顗去世。
吳國左夫人王氏也掛了,吳主傷心壞了,好幾個月都沒出門,葬禮辦得那叫一個隆重。當時何氏因為是太後,整個宗族都特驕橫。吳主舅舅家孩子何都長得特像吳主,民間就開始傳:“吳主已經死啦,現在當皇帝的是何都。”會稽那邊還傳出:“章安侯孫奮要當天子。”孫奮母親仲姬的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張俊還去給掃墓。臨海太守奚熙給會稽太守郭誕寫信,吐槽國政;郭誕就把奚熙寫信這事上報了,沒提那些妖言。吳主氣炸了,把郭誕抓進監獄,郭誕慌得一批。功曹邵疇說:“有我在,大人您彆怕。”於是就跑去官府自首說:“我在本郡任職,地位也挺高,那些傳言根本就沒影的事,我討厭這些謠言,不想聽見看見,本來想忍忍,不寫出來聲張,讓這事兒自己平息。所以郭誕才沒把真實想法說出來,默默聽我的。這錯都在我,我不敢怕死,主動來認罪。”說完就自殺了。吳主這才沒殺郭誕,把他送去建安造船。派吳主舅舅、三郡督何植去抓奚熙。奚熙起兵自保,結果他手下把他殺了,把頭送到建業。張俊也被車裂,兩家都被滅了三族。章安侯孫奮和他五個兒子也都被殺。
秋天,七月丙寅,皇後楊氏去世。一開始,皇帝覺得太子腦子不太靈光,擔心他不能當繼承人,就悄悄問皇後的意見。皇後說:“立太子得按長幼順序,不能看賢不賢,這規矩哪能改!”鎮軍大將軍胡奮的女兒是貴嬪,很受皇帝寵愛,皇後病重的時候,怕皇帝立貴嬪為皇後,讓太子地位不穩,就頭枕著皇帝膝蓋哭著說:“我叔父楊駿的女兒楊芷,又有品德又漂亮,希望陛下能讓她進宮。”皇帝流著淚答應了。
朝廷任命之前的太常山濤當吏部尚書。山濤掌管選拔官員十多年,每次有官職空缺,就挑幾個有才能資曆合適的人,等皇帝有了意向,再公開上奏。皇帝有時候用的不是山濤推薦的第一個人,大家不明就裡,覺得山濤選官隨心所欲,就跟皇帝說這事兒,結果皇帝反而更親近信任他。山濤甄彆選拔人才,會給每個人寫評語再上奏,當時被稱為“山公啟事”。
山濤向皇帝推薦嵇紹,建議讓他當秘書郎,皇帝下詔征召嵇紹。嵇紹因為父親嵇康獲罪,一直在家隱居,想推辭不去。山濤跟他說:“我可是為你考慮了很久,天地四季都有消長變化,何況人呢!”嵇紹這才答應,皇帝讓他做了秘書丞。
當初,東關戰敗後,文帝問下屬:“最近這事兒,誰該負責?”安東司馬王儀,是王修的兒子,回答說:“責任在元帥。”文帝火了:“你這司馬是想把罪推給我呀!”就把王儀拉出去砍了。王儀的兒子王裒痛心父親死得冤枉,就隱居起來教書,朝廷多次征召他,他都不去。他從來不麵向西邊坐因為晉在西邊),在父親墓旁搭個草廬住下,早晚抱著柏樹痛哭,眼淚都滴到樹上,樹都枯了。他讀《詩經》讀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勞”,沒有一次不是反複流淚,學生們都因為他不再學《蓼莪》這首詩。他家窮,按人口種田,按自身需求養蠶;有人送他東西,他不要;有人想幫他,他也不讓。學生們偷偷幫他割麥子,他就把麥子扔了。最後一直沒出來做官就去世了。
司馬光評論說:以前舜殺了鯀,禹卻依然侍奉舜,這是不廢至公的道理。嵇康、王儀死得都冤枉,他倆兒子不出來為晉朝做事,這沒問題。但嵇紹要是沒有在蕩陰之戰中的忠心表現,恐怕免不了被君子吐槽吧!
吳國大司馬陸抗生病,上疏說:“西陵、建平,是咱國家的重要屏障,地處上遊,兩麵受敵。要是敵人乘船順流而下,那速度跟閃電似的,根本沒法靠其他地方支援來救急。這可是關係國家安危的關鍵,可不是邊境被侵犯那麼點小事。我父親陸遜,以前在西邊就說過:‘西陵是國家的西門,雖說好守,但也容易丟。要是守不住,不隻是丟一個郡,荊州就不是咱吳國的了。要是有危險,得傾全國之力去爭。’我之前請求屯駐三萬精兵,可管事的按老規矩來,不肯派兵。從步闡那事兒之後,兵力更是損耗嚴重。現在我管轄這麼大地兒,對外要防強敵,對內要安撫眾多蠻夷,可上下能打仗的,才幾萬,長期疲敝,很難應對變故。我覺得,諸王都還小,沒必要給他們那麼多兵馬,耽誤國家大事;還有,黃門宦官招募士兵,好多兵民為了逃避勞役,都跑去應募。懇請陛下專門下詔清查,把這些人都挑出來,補充到經常對敵的地方,讓我統領的兵力能達到八萬,減少其他事務,專心防禦,這樣或許沒啥憂患。要是不這樣,那就太讓人擔心啦!我死之後,希望把西邊的軍事托付給合適的人。”陸抗死後,吳主讓他兒子陸晏、陸景、陸玄、陸機、陸雲分彆統領他的軍隊。陸機、陸雲都擅長寫文章,在當時名氣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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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周魴的兒子周處,力氣超大,但是不注意小節,鄉親們都怕他。周處曾經問父老鄉親:“現在風調雨順,為啥大家不開心呢?”父老歎氣說:“三害不除,有啥開心的!”周處問:“哪三害?”父老說:“南山的白額虎,長橋的蛟龍,再加上你,就是三害。”周處說:“要是就擔心這幾個,我能除掉它們。”於是進山找老虎,把老虎射死,又跳到水裡,跟蛟龍搏鬥並殺死它。之後就跟著陸機、陸雲學習,專心讀書,磨煉品行,過了一年,州府紛紛征召他。
八月戊申,把元皇後葬在峻陽陵。皇帝和大臣們守喪期滿就換上吉服,博士陳逵提議說:“現在咱們實行的,是漢代皇帝的權宜之法;太子又沒什麼國事,應該守滿三年喪期。”尚書杜預認為:“古代天子、諸侯守三年喪,一開始穿齊衰、斬衰的喪服,下葬後就脫掉,居喪期間心裡守喪就行。所以周公沒說高宗服喪三年,而是說他‘諒闇’,這就是心裡守喪的說法;叔向不批評景王脫掉喪服,而是批評他太早宴樂,說明下葬後就該脫掉喪服,但不能違背心裡守喪的規矩。君子對於禮,關鍵是心裡有就行。禮可不是指玉帛這些東西,守喪也不是光披麻戴孝就行!太子出去能領軍,在家能監國,不是沒事乾,應該在卒哭之後就脫掉喪服,心裡守喪三年。”皇帝采納了杜預的建議。
司馬光評論說:規矩是用來畫方圓的,普通工匠沒了規矩,就畫不出方圓;披麻戴孝是用來表達哀傷的,普通人沒了這些,哀傷之情也很難被激發出來。《詩經·素冠》這首詩,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杜預巧妙地闡釋《經》《傳》來迎合人情,雖然說得頭頭是道,但我覺得不如陳逵的說法質樸簡要又實在。
九月癸亥,任命大將軍陳騫為太尉。
杜預覺得孟津渡口太危險,請求在富平津建一座河橋。有人反對說:“殷、周的都城都在這附近,曆經那麼多聖賢都沒建橋,肯定是建不了。”杜預堅持要建。橋建成後,皇帝帶著百官去參加落成儀式,舉杯向杜預敬酒說:“要不是你,這橋可建不起來。”杜預回答:“要不是陛下英明,我再有本事也沒用呀。”
這一年,邵陵厲公曹芳去世。當初,曹芳被廢,遷到金墉城的時候,太宰中郎陳留人範粲穿著素服去拜送,那哀傷之情把周圍人都感動了。之後他就稱病不出,假裝瘋癲不說話,一直睡在自己車上,腳都不沾地。子孫有結婚、做官之類的大事,就偷偷去問他意見,他覺得行的,臉色就沒變化,覺得不行,就睡不安穩,妻子兒女就靠這個知道他的想法。他兒子範喬等三人,都放棄學業,斷絕人事往來,在家照顧他,都不出鄉裡。晉武帝即位後,下詔給範粲兩千石的俸祿讓他養病,還賜給他一百匹帛,範喬因為父親病重,推辭不敢接受。範粲整整三十六年沒說話,八十四歲時,死在他睡覺的車上。
吳國連續三年鬨大瘟疫。
【內核解讀】
這段關於泰始十年公元274年)的曆史記載,展現了魏晉交替時期的複雜社會圖景,其中多個事件折射出當時的政治邏輯與人性百態:
從西晉朝廷來看,晉武帝的行為呈現出矛盾性。他一方麵下詔禁止“以妾媵為正嫡”,試圖規範宗法秩序,卻又大規模選妃五千餘人,導致宮中母子號哭,暴露了皇權對女性的物化與統治階層的奢靡。而皇後楊氏臨終前的安排,既體現了嫡長子繼承製下的政治慣性,也暗藏著外戚集團對權力的爭奪,預示著後來楊家與賈家的宮廷鬥爭。山濤擔任吏部尚書時的“典選”方式,看似“輕重任意”,實則是在皇權框架下平衡各方利益的智慧,其“山公啟事”成為門閥政治中人才選拔的特殊樣本,反映了九品中正製下的選官生態。
東吳的動蕩則更具戲劇性。民間對君主的“身份質疑”謠言,本質上是對孫皓殘暴統治的無聲反抗。郭誕因“不白妖言”獲罪,邵疇卻以自殺替主擔責,既展現了古代士人的忠義觀,也反襯出吳主的猜忌與酷法。陸抗臨終前的上疏,道破了東吳國防的致命缺陷——兵力虛耗、宦官乾政,而孫皓在其死後將兵權分給五子的操作,更顯短視。這種對軍事資源的分散與對核心威脅的漠視,為後來西晉滅吳埋下伏筆。
個人命運的轉折同樣耐人尋味。周處從“鄉裡三害”之一到改過自新、終成棟梁,其蛻變不僅是個人意誌的勝利,也反映了魏晉時期“士”階層對道德修行與學識的看重;嵇紹受山濤舉薦而出仕,在“父罪子避”的傳統觀念與“君臣大義”間做出選擇,司馬光對此的評價,實則觸及了亂世中個體倫理選擇的困境;範粲為廢帝曹芳“素服拜送”後三十年不言,以沉默對抗新政權,其堅守成為魏晉風骨中“忠”與“節”的極端體現。
此外,自然現象的記載如兩次日食)與疫病記錄,既保留了古人“天人感應”的認知痕跡,也暗示著動蕩時代的社會焦慮。杜預建河橋的爭議與成功,則展現了技術突破對傳統觀念的挑戰,為西晉後來的統一戰爭提供了物質基礎。
整體而言,這一年的曆史片段,如同一麵多棱鏡,映照出皇權與門閥的博弈、倫理與現實的衝突、個體在時代洪流中的掙紮與堅守,也為西晉短暫統一後迅速崩潰的結局,寫下了早期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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