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寧元年公元275年,乙未年)
春天,正月戊午初一,朝廷宣布大赦天下,還改了年號。
在吳國,有人挖地挖到一把銀尺,上麵刻著字。吳主一看,也跟著大赦天下,把年號改成天冊。
吳國中書令賀邵中風,說不了話,離職好幾個月了。吳主懷疑他裝病,就把他抓起來關到藏酒的地方,嚴刑拷打了上千次,賀邵愣是一個字都沒說。最後吳主讓人用燒紅的鋸子鋸斷他的頭,還把他家人流放到臨海。樓玄的子孫也被吳主給殺了。
夏天,六月,鮮卑拓跋力微又派他兒子沙漠汗來進貢。沙漠汗準備回去的時候,幽州刺史衛瓘上表請求把他留下,還偷偷用金子賄賂拓跋部的各位首領,想離間他們的關係。
秋天,七月甲申這天是月底,發生了日食。
冬天,十二月丁亥,晉朝追尊司馬懿的廟為高祖,司馬師為世宗,司馬昭為太祖。
這一年,鬨起了大瘟疫,洛陽死的人數都數不過來,得上萬了。
鹹寧二年公元276年,丙申年)
春天,令狐豐去世,他弟弟令狐宏接著上位,楊欣出兵把令狐宏給砍了。
晉武帝生了場重病,好不容易好了,大臣們都來給他慶祝。武帝下詔說:“每次想到因為瘟疫死了那麼多人,我心裡就特難受。我哪能因為自己病好了,就忘了老百姓的艱難呢!”那些來送禮慶賀的,都被他拒絕了。
當初,齊王司馬攸很受司馬昭寵愛,司馬昭每次見到司馬攸,就拍著床喊他小名說:“這是桃符的座位啊!”好幾次差點就把司馬攸立為太子了。司馬昭臨死前,給晉武帝講了漢淮南王、魏陳思王的事兒,邊講邊哭,還拉著司馬攸的手交給武帝。太後臨死的時候,也流著淚對武帝說:“桃符性子急,你當哥哥的要是不慈愛點,我要是不行了,真怕你容不下他。我把他托付給你,你可彆忘了我的話!”等武帝病重的時候,朝廷內外都覺得司馬攸會是下一任皇帝。司馬攸的妃子,是賈充的大女兒。河南尹夏侯和就對賈充說:“你這倆女婿,跟你親疏都差不多。立人當以品德為重啊。”賈充沒回應他。司馬攸一直討厭荀勖和左衛將軍馮紞諂媚的樣子,荀勖就指使馮紞去跟武帝說:“陛下之前生病一直不好的時候,齊王很受公卿百姓擁護,太子就算想把皇位讓給齊王,他能躲得過去嗎?應該把齊王送回封國,這樣國家才能安穩。”武帝暗中采納了這個建議,就把夏侯和調任光祿勳,還奪了賈充的兵權,不過賈充的地位待遇沒變化。
吳國施但造反那事兒,有人向吳主打小報告,說京下督孫楷沒及時去平叛,腳踏兩條船。吳主就多次責備孫楷,還把他召回朝廷,讓他擔任宮下鎮、驃騎將軍。孫楷心裡害怕啊,夏天六月,就帶著老婆孩子跑來投降晉國。晉國封他為車騎將軍,丹楊侯。
秋天,七月,有人跟吳主說:“臨平湖從漢朝末年就淤塞了,老人們都說:‘這湖要是堵著,天下就亂;這湖要是通了,天下就太平。’最近這湖無緣無故突然就通了,這是天下要太平,咱吳國要去洛陽一統天下的祥瑞啊。”吳主就拿這事兒問奉禁都尉曆陽人陳訓,陳訓回答說:“我就會看看天象啥的,這湖為啥堵塞為啥開通,我可搞不明白。”等他退下後,跟朋友說:“說啥去洛陽,恐怕是要去投降,可不是啥吉祥事兒。”
又有人獻上一塊小石刻,上麵刻著“皇帝”倆字,說是在湖邊撿到的。吳主一聽,又大赦天下,把年號改成天璽。
湘東太守張詠不按規定交算緡錢,吳主派人就在當地把他砍了,還把腦袋拿到各個郡去示眾。會稽太守車浚為官清廉,政績也不錯,趕上郡裡鬨旱災饑荒,就上表請求朝廷賑濟百姓。吳主卻覺得他這是收買人心,派使者去把車浚腦袋砍了。尚書熊睦稍微勸了幾句,吳主就拿刀柄把他給砸死了,死的時候身上沒一塊好地方。
八月己亥,晉朝任命何曾為太傅,陳騫為大司馬,賈充為太尉,齊王司馬攸為司空。
吳國曆陽山有七個孔並排著,孔裡麵是黃紅色的,當地人叫它石印,還傳言說:“石印封條揭開,天下就太平。”曆陽的長官上奏說石印封條開了,吳主就派使者用太牢的禮節去祭祀。使者搭了個高梯子爬到石頭上,用朱砂在上麵寫:“楚有九州渚,吳為九州都。揚州人,做天子,四代治,太平始。”回來後報告給吳主。吳主高興壞了,封曆陽山的山神為王,還大赦天下,把第二年的年號改成天紀。
冬天,十月,任命汝陰王司馬駿為征西大將軍,羊祜為征南大將軍,兩人都可以開府征召僚屬,禮儀規格和三司一樣。
羊祜上疏請求攻打吳國,說:“先帝西邊平定了巴蜀,南邊和吳國講和,就盼著天下百姓能過上安穩日子。可吳國又背信棄義,邊境又開始打仗了。雖說朝代命運是上天決定的,但功業還得靠人來完成。不大舉出兵把吳國滅了,這戰爭就沒個頭,老百姓就得一直服兵役。當初蜀國平定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吳國也該跟著滅亡,從那到現在,都十三年了。謀劃的事兒雖然多,但決策得果斷啊。那些靠著地勢險要得以保全的,是因為雙方勢均力敵。要是力量懸殊,就算有險要地勢,也守不住。蜀國地勢夠險要吧,都說一個人拿著戟,一千人都攻不上去。可咱們進兵的時候,根本沒遇到啥像樣的抵抗,一路勢如破竹,直接打到成都,漢中那些城的守軍,都像鳥一樣躲著不敢出來,不是他們不想打,實在是實力不允許啊。等劉禪投降,那些營堡一下子就散了。現在長江、淮河的險要,比不上劍閣,孫皓比劉禪還殘暴,吳國百姓比巴蜀百姓還困苦,而咱們大晉的兵力比以前更強大。不在這時候統一天下,還繼續對峙,讓天下百姓因為打仗吃苦,經曆盛衰變化,這可不是長久之計。現在要是派梁州、益州的軍隊水陸並進,荊州、楚地的軍隊進逼江陵,平南將軍、豫州的軍隊直指夏口,徐州、揚州、青州、兗州的軍隊會師秣陵,就吳國那點地兒,哪能抵擋天下這麼多軍隊,到時候他們兵力分散,到處都吃緊。咱們再從巴蜀、漢水派出奇兵,趁他們空虛的地方進攻,隻要一處被攻破,他們上下就會大亂,就算有聰明人,也沒法給吳國出主意了。吳國靠著長江建國,東西綿延幾千裡,要防備的地方太多,根本沒法安寧。孫皓這人任性胡來,對下麵人猜忌心又重,將領在朝廷裡擔驚受怕,士兵在外麵吃苦受累,他們根本沒有長治久安的打算,也沒個堅定的信念。平常日子,就有人想著跳槽,等咱們大軍壓境,肯定有人投降,他們根本沒法齊心協力拚死抵抗,這是明擺著的事兒。而且吳國人性子急,打仗持久不了,他們的弓弩戟盾也比不上咱們中原,就水戰還湊合。可咱們一旦打進他們境內,長江就不再是他們的屏障,他們隻能退回城裡,放棄長處,跟咱們拚短處,根本不是咱們的對手。咱們的軍隊深入敵境,人人都有拚死一戰的決心,吳國人心裡還得惦記家裡,肯定都想逃跑。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咱們肯定能取勝。”晉武帝覺得羊祜說得太對了,很認同他的建議。但朝廷裡討論的時候,大家正為秦州、涼州的事兒發愁呢。羊祜又上表說:“吳國平定了,胡人自然就安定了,咱們得趕緊成就大功啊。”討論的人大多不同意羊祜的觀點,賈充、荀勖、馮紞尤其覺得不能攻打吳國。羊祜感歎說:“這天下不如意的事兒,十件裡有七八件。老天給的機會不抓住,以後肯定後悔啊!”隻有度支尚書杜預、中書令張華和晉武帝想法一樣,支持羊祜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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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卯日,晉武帝立楊氏為皇後,還大赦天下。這位皇後是之前元皇後的堂妹,長得漂亮,又有婦德。武帝剛要聘楊氏的時候,她叔父楊珧上表說:“從古到今,一個家族出兩個皇後,就沒有能保全宗族的。懇請陛下把我這表藏到宗廟裡,以後要是真像我說的那樣,希望能靠這個免禍。”武帝答應了。
十二月,任命皇後的父親鎮軍將軍楊駿為車騎將軍,封臨晉侯。尚書褚略、郭弈都上表說楊駿這人沒什麼大本事,不能擔當國家重任,武帝不聽。楊駿得意得不行,胡奮就對楊駿說:“你是靠著女兒更囂張了啊!我看了這麼多朝代,跟皇家結親的,就沒有不遭滅門的,隻是早晚的事兒。”楊駿說:“你女兒不也在皇家嗎?”胡奮說:“我女兒跟你女兒比,那就是個當丫鬟的命,能有啥影響!”
【內核解讀】
鹹寧元年275年)至二年276年)的這段曆史,看似是魏晉交替後的一段平穩過渡期,實則暗藏著西晉統一與東吳覆滅的關鍵伏筆。透過史書中簡練的記載,我們既能看到王朝更迭中權力博弈的殘酷邏輯,也能窺見人性在政治漩渦中的掙紮與異化,更能發現決定曆史走向的深層結構性矛盾。
權力遊戲中的生存困境:君主猜忌與政治暴力
東吳的衰落軌跡在這兩年中表現得尤為刺眼。吳主孫皓對重臣賀邵的殘酷迫害,堪稱專製皇權下政治暴力的典型縮影——因中風失語而去職的賀邵,隻因君主的無端猜疑,便遭受"掠考千數"的酷刑,最終被"燒鋸斷其頭"。這種近乎病態的猜忌心並非個例,對樓玄子孫的誅殺、對孫楷的逼仄,直至後來因湘東太守張詠拒繳算緡稅而當場處斬、因會稽太守車浚請求賑災而誣殺,一係列暴行暴露了孫皓統治的致命缺陷:用恐怖維係權力,終將被恐怖反噬。
相比之下,西晉朝堂的權力鬥爭則更具隱蔽性。晉武帝司馬炎與齊王司馬攸的儲位暗爭,交織著親情倫理與政治算計。文帝臨終托孤時特意提及"漢淮南王、魏陳思王事",太後臨終流涕的告誡,都暗示著曹魏宗室相殘的曆史陰影尚未散去。當晉武帝病重時,"朝野皆屬意於攸"的輿論傾向,觸發了權力保衛戰——荀勖、馮紞以"安社稷"為名的離間之語,本質上是專製皇權下"防患於未然"的政治慣性。夏侯和一句"立人當立德"的進言,便換來職位變動,賈充兵權被奪卻"位遇無替",展現了司馬炎在平衡各方勢力時的精準與冷酷。
國運興衰的鏡像對照:戰略遠見與短視的博弈
羊祜在鹹寧二年的伐吳上疏,堪稱戰略遠見的典範。他敏銳地指出了三國末期的力量失衡:"吳人之困甚於巴、蜀,而大晉兵力盛於往時",更精準預判了東吳的致命弱點——孫皓的殘暴導致"將疑於朝,士困於野",水戰優勢在多路進攻下將蕩然無存。這份奏疏的價值不僅在於軍事謀略,更在於其揭示的曆史規律:當強弱之勢已定,拖延決戰隻會徒增民困。羊祜"天與不取,豈非更事者恨於後時哉"的感歎,道破了機遇窗口稍縱即逝的政治智慧。
而東吳的應對則充滿了荒誕的自我欺騙。從"銀尺刻文"改元天冊,到臨平湖開通附會"青蓋入洛"的祥瑞,再到曆陽山"石印發"的人為造假,孫皓政權陷入了"祥瑞迷信"的認知陷阱。奉禁都尉陳訓私下坦言"青蓋入洛者,將有銜璧之事",揭示了清醒者的無奈——當統治者拒絕正視民生疾苦如會稽旱災)與政治危機如施但之亂),轉而求助於虛無縹緲的祥瑞時,其政權合法性的崩塌隻是時間問題。這種用虛假符號掩蓋現實矛盾的操作,恰與西晉羊祜的務實戰略形成鮮明對比。
製度隱患與人性考驗:西晉統一後的隱憂
鹹寧二年的一係列人事安排,埋下了西晉日後動蕩的伏筆。晉武帝立楊氏為後,其叔父楊珧"一門二後,未有能全其宗者"的預警,不幸預言了後來楊駿專權引發的"八王之亂"序幕。而晉武帝執意提拔"小器"的楊駿,即便尚書褚略、郭弈明確反對仍"不從",暴露了專製皇權在任人唯親上的製度性缺陷。胡奮與楊駿的對話"曆觀前世,與天家婚,未有不滅門者",恰似對整個西晉命運的讖語——外戚與宗室的權力膨脹,終將成為王朝的掘墓人。
這段曆史中最具諷刺意味的,是賈充的角色。作為司馬炎的親信、齊王攸的嶽父,他在儲位之爭中選擇沉默,卻仍難逃兵權被奪的結局。這種"不粘鍋"式的政治生存策略,雖能暫時保全自身,卻加劇了統治集團的離心。而荀勖、馮紞等"傾諂"之輩的得勢,則印證了"劣幣驅逐良幣"的政治定律——當猜忌成為權力常態,忠誠與才乾便會讓位於投機與順從。
曆史啟示:製度與人的雙重困境
鹹寧年間的這兩段記載,如同一麵雙麵鏡:一麵照見東吳在暴政與迷信中加速墜落的必然,一麵映出西晉在權力平衡中埋下的隱患。孫皓的殘酷與司馬炎的權謀,本質上都是專製皇權下的不同表現形式——前者用暴力製造恐懼,後者用製衡維係穩定,但都未能解決核心問題:如何在權力集中的體製下實現長治久安。
羊祜的伐吳之策最終被擱置,看似因"秦、涼為憂"的現實考量,實則暴露了大一統前夕的決策困境:既得利益集團的惰性、對未知風險的恐懼、權力平衡的脆弱性,都可能讓正確的戰略錯失時機。而東吳君臣對祥瑞的病態追逐,則警示著一個真理:當一個政權放棄正視問題而選擇自我欺騙時,任何"吉兆"都不過是覆滅的倒計時。
這段曆史留給現代的啟示尤為深刻:權力需要製約而非猜忌,決策需要遠見而非短視,治理需要務實而非迷信。西晉最終雖完成統一,卻未能避免後來的動蕩,恰因未能解決鹹寧年間已顯現的製度缺陷與人性弱點。曆史的價值,正在於讓我們從這些興衰軌跡中,讀懂權力、人性與文明的永恒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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