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王渾、王濬還有琅邪王司馬伷都已經打到吳國邊境附近啦。吳國的司徒何植、建威將軍孫晏全都把印璽符節送過去向王渾投降。吳國皇帝孫皓采用光祿勳薛瑩、中書令胡衝等人的計策,分彆派使者帶著書信給王渾、王濬、司馬伷,請求投降。孫皓還給他的大臣們寫了封信,狠狠責備了自己,而且說:“現在大晉平定治理天下,正是有本事的人施展才華的時候,大家彆因為改朝換代,就沒了誌向。”使者先把玉璽送到了琅邪王司馬伷那兒。
壬寅日,王濬的水軍經過三山,王渾派人送信,叫王濬暫時過來商量事兒。王濬卻揚起船帆,直接朝著建業開去,還回複說:“風太大,船停不下來啊!”就在這一天,王濬帶著八萬士兵,戰船相連有百裡之長,敲鑼打鼓地開進了石頭城。吳國皇帝孫皓反綁雙手,拉著棺材,到軍營門口投降。王濬解開他的綁繩,燒掉棺材,把孫皓請進來見麵。這下,晉軍收繳了吳國的地圖戶籍,總共拿下四個州,四十三個郡,五十二萬三千戶人家,二十三萬士兵。
朝廷聽說吳國已經被平定,大臣們都跑來給皇帝祝賀,祝皇帝長壽。皇帝拿著酒杯,流著眼淚說:“這可都是羊太傅的功勞啊!”驃騎將軍孫秀卻不祝賀,朝著南方流著淚說:“當年討逆將軍孫策)二十來歲就憑一個校尉的身份開創基業,可現在後主卻把整個江南都給丟了,祖宗的宗廟、先帝的陵墓,都要變成廢墟了。老天爺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在吳國還沒被攻下的時候,大臣們大多覺得不能輕易進軍,隻有張華堅持認為肯定能攻克。賈充上奏表說:“吳國的地盤不可能一下子全平定,現在正是夏天,長江、淮河一帶地勢低窪潮濕,肯定會流行疾病,應該召回各路軍隊,以後再做打算。就算把張華腰斬了,都不足以向天下人謝罪。”皇帝說:“這本來就是我的意思,張華隻不過和我想法一樣罷了。”荀勖又上奏,說應該按照賈充的奏表辦,皇帝沒聽他的。杜預聽說賈充上奏請求撤兵,趕緊快馬送來奏表,堅決反對,等使者到了轘轅的時候,吳國已經投降了。賈充又慚愧又害怕,跑到皇宮請罪,皇帝安撫他,沒追究。
夏天,四月甲申日,皇帝下詔賜給孫皓歸命侯的爵位。
乙酉日,宣布大赦天下,改了年號。還搞了個全國狂歡,一連慶祝五天。派使者分彆到荊州、揚州去安撫百姓,吳國原來州牧、郡守以下的官員都不更換,廢除那些苛刻的政策,全都采用簡單易行的辦法,吳國人可高興了。
滕修去討伐郭馬,還沒成功呢,聽說晉國攻打吳國,就帶著人馬趕去救援,到了巴丘,聽說吳國已經滅亡,就穿著白色喪服,流著眼淚,又回去了。他和廣州刺史閭豐、蒼梧太守王毅各自送上印璽符節請求投降。孫皓派陶璜的兒子陶融拿著他的親筆信去勸陶璜,陶璜哭了好幾天,也送上印璽符節投降了。皇帝讓他們都官複原職。
王濬往東進軍的時候,吳國各個城池的守軍大多望風歸附,隻有建平太守吾彥堅守城池不投降,聽說吳國滅亡了,才投降。皇帝任命吾彥為金城太守。
一開始,朝廷特彆尊重寵愛孫秀、孫楷,想通過他們招來吳國人。等吳國滅亡後,孫秀被降為伏波將軍,孫楷被降為渡遼將軍。
琅邪王司馬伷派使者把孫皓和他的宗族成員送到洛陽。五月丁亥初一,孫皓到了洛陽,他和太子孫瑾等人光著腦袋,反綁雙手,到了東陽門。皇帝下詔讓謁者去解開他們的綁繩,賜給他們衣服、車馬,還給了三十頃田地,每年給的錢糧、絲綿絹帛都特彆豐厚。封孫瑾為中郎,孫皓其他幾個被封為王的兒子都封為郎中,吳國原來有名望的人,根據才能提拔任用。孫氏的將領官吏渡江到北方的,免除十年賦稅徭役,老百姓免除二十年。
庚寅日,皇帝到殿前平台,召集文武百官、各地使者,連國子學的學生都參加了。皇帝召見歸命侯孫皓和吳國投降的人,孫皓登上大殿,磕頭行禮。皇帝對孫皓說:“我設這個座位等你,都等了好久啦!”孫皓說:“我在南方,也設了這樣的座位等陛下您呢。”賈充對孫皓說:“聽說你在南方的時候,挖人家眼睛,剝人家臉皮,這算什麼刑罰啊?”孫皓說:“做臣子的要是殺了他的君主,或者奸邪不忠,就用這種刑罰。”賈充一下子沒話說了,特彆慚愧,可孫皓臉上卻一點都不羞愧。
皇帝不緊不慢地問散騎常侍薛瑩,孫皓為什麼會亡國。薛瑩回答說:“孫皓親近小人,濫用刑罰,大臣和將領們都覺得自身難保,這就是他亡國的原因。”過了幾天,皇帝又問吾彥,吾彥回答說:“吳主英明傑出,宰相大臣也都賢能英明。”皇帝笑著說:“要是這樣,怎麼還會亡國呢?”吾彥說:“這是因為上天給吳國的福祿到頭了,氣數已經儘了,所以才被陛下您打敗了呀。”皇帝覺得他說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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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濬進入建業的第二天,王渾才渡過長江。王渾因為王濬不等他到,就先接受了孫皓的投降,心裡又羞愧又生氣,打算攻打王濬。何攀勸王濬把孫皓送給王渾,這事才算了結。何惲因為王渾和王濬爭功,就給周浚寫了封信說:“《尚書》推崇謙讓,《易經》讚美謙虛的美德。之前打敗張悌,吳國人就沒了士氣,龍驤將軍王濬)趁機拿下了他們的地盤。論前後過程,其實是我們的軍隊行動遲緩,錯過了機會,沒趕上立功,現在卻要和人家爭功。人家肯定不會忍氣吞聲,這樣下去,不僅會破壞和諧的氣氛,還會顯得咱們特彆小氣,爭強好勝,這可不是明智之舉啊,我可不讚同這樣。”周浚收到信,馬上勸王渾彆爭了。王渾不聽,還上奏表說王濬違抗詔書,不接受指揮,給王濬捏造了一堆罪名。王渾的兒子王濟,娶了常山公主,家族勢力強大。有關部門上奏請求用囚車把王濬押回來治罪,皇帝沒答應,隻是下詔書責備王濬不服從王渾的命令,違反製度,貪圖私利。王濬上書為自己辯解:“之前接到詔書,讓我直接去秣陵,又讓我接受太尉賈充的指揮。我在十五日到達三山,看到王渾的軍隊在北岸,他派人送信邀請我過去。我的水軍借著風勢,順勢直接開往賊城,沒辦法調轉船頭去見王渾。我在中午到達秣陵,傍晚才收到王渾下達的應該接受他指揮的命令,還讓我第二天十六日)把所有軍隊都帶回去包圍石頭城,又索要蜀國士兵和鎮南各軍的人員名單。我覺得孫皓都已經投降了,沒必要再白白包圍石頭城。而且,士兵的名單也沒辦法一下子就整理好,這些都不是當下著急的事,所以我沒照做,真不是我故意忽視詔令啊。孫皓已經眾叛親離,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不過是像麻雀老鼠一樣貪生怕死,苟且求活罷了。可江北的各路軍隊不知道實際情況,不早點把他抓住,這是他們自己犯的小失誤。我一到就抓住了孫皓,結果他們反倒埋怨我,還說:‘守著敵人一百天,卻讓彆人得了功勞。’我覺得,侍奉君主,隻要對國家有利,就應該不顧生死。要是因為怕擔嫌疑就逃避責任,這是臣子為了自己的私利,可不是英明君主和國家的福氣啊。”
王渾又把周浚的信呈上去,信裡說:“王濬的軍隊得到了吳國的寶物。”還說“王濬的牙門將李高放火燒了孫皓的宮殿。”王濬又上奏表說:“我勢單力薄,孤立無援,這下可得罪了有權有勢的大家族。冒犯皇上,這罪還有救;可要是得罪了權貴大臣,那災禍可就難以預料了。偽郎將孔攄說:去年二月武昌失守,水軍開到的時候,孫皓巡視石頭城回來,身邊的人都拿著刀大喊:‘一定要為陛下拚死一戰!’孫皓特彆高興,覺得肯定能行,就把金銀財寶都拿出來賞賜給他們。這些小人沒個樣子,拿到東西就跑了。孫皓害怕了,才打算投降。投降的使者剛走,身邊的人就開始搶奪財物,霸占妻妾,還放火燒宮殿。孫皓嚇得東躲西藏,就怕丟了性命。我到了之後,派參軍帶人去把火撲滅了。周浚先進入孫皓的宮殿,王渾又先登上孫皓的船,我進去查看的時候,都在他們之後。孫皓的宮殿裡,連個坐的席子都沒有,要是有什麼遺留的寶物,那肯定是周浚和王渾先得到了。他們還說我聚集蜀國人,不及時送孫皓過去,想謀反。又怕吳國人鬨事,就說我要把他們都殺了,抓走他們的妻子兒女,就盼著吳國人造反,好發泄他們的私憤。連謀反這麼嚴重的罪名都能加到我頭上,其他的詆毀汙蔑,也就不奇怪了。今年平定吳國,本來是件大喜事,可對我來說,反倒招來一堆麻煩。”
王濬到了京城,有關部門上奏說王濬違抗詔書,犯了大不敬的罪,請求交給廷尉治罪,皇帝沒答應。又上奏說王濬在大赦之後還燒了一百三十五艘賊船,要把他交給廷尉審問,皇帝也沒同意。
【內核解讀】
西晉滅吳之戰,作為三國時代的落幕之戰,不僅標誌著近百年分裂局麵的終結,更在曆史長河中留下了關於戰略決策、權力博弈與治國智慧的深刻啟示。這段史料以簡練而生動的筆觸,勾勒出戰爭收官、戰後處置及內部矛盾的全景,字裡行間充滿值得深思的曆史細節。
軍事勝利:戰略執行力與戰場決斷的雙重考驗
晉軍滅吳的軍事進程,堪稱多路協同作戰的經典案例。王渾、王濬、司馬伷三路大軍兵臨吳境,形成合圍之勢,直接動搖了吳國的抵抗意誌。吳司徒何植、建威將軍孫晏的率先投降,恰似推倒多米諾骨牌的第一推力,揭示出吳國內部早已分崩離析的現實。孫皓分遣使者向各路晉軍請降的舉動,看似是緩兵之計,實則暴露了其窮途末路的絕望——試圖通過引發晉軍內部矛盾尋找生機,卻恰恰反襯出吳國已無任何戰略反擊能力。
王濬"風利,不得泊也"的經典回應,儘顯戰場決斷的魄力。他率領八萬水軍方舟百裡、鼓噪入石頭城的場景,不僅是軍事行動的高潮,更成為終結三國時代的標誌性畫麵。孫皓"麵縛輿櫬"的投降儀式,雖充滿象征意義,卻真實宣告了東吳政權的覆滅。而"克州四,郡四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兵二十三萬"的戰果統計,更以數據印證了這場勝利的決定性意義——西晉不僅占領了土地,更完整接收了吳國的人口與軍事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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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博弈:遠見與保守的激烈交鋒
戰爭背後的朝堂決策,往往比戰場廝殺更具戲劇性。在滅吳之戰的關鍵時刻,西晉朝廷形成鮮明對立的兩派:張華以過人遠見堅執必克,賈充卻以"疾疫必起"為由主張罷兵,甚至提出"腰斬張華以謝天下"的極端言論。這場博弈的本質,是戰略遠見與保守心態的較量。
晉武帝的角色尤為關鍵。他不僅堅定支持張華、杜預的進攻主張,更在賈充、荀勖等人反複勸諫時保持清醒判斷,明確表示"此是吾意,華但與吾同耳"。杜預"馳表固爭"的堅持,更展現出前線將領對戰局的精準把握。當杜預的奏章送達轘轅時,吳國已降的事實,徹底印證了主戰派的正確。賈充"慚懼請罪"而晉武帝"撫而不問"的結局,既體現了勝利者的寬容,也暗含對保守派的微妙敲打,為戰後朝堂穩定留下餘地。
戰後處置:懷柔政策與現實考量的平衡
西晉對吳國的戰後處置策略,展現出成熟的政治智慧。晉武帝賜孫皓"歸命侯"爵位,雖有羞辱意味,卻以製度化方式終結了雙方敵對狀態。"大赦改元大酺五日"的舉措,通過儀式感強化統一的合法性;"吳牧守不更易除苛政從簡易"的政策,則直擊吳地百姓痛點,迅速穩定了統治基礎。史料中"吳人大悅"的記載,印證了這些措施的實際效果。
對吳國降將的處置更顯深意:滕修、陶璜、吾彥等將領皆被複職,延續了對地方精英的吸納政策;而孫秀、孫楷的降職,則反映出西晉對"前朝貴戚"的警惕——既要利用其影響力安撫人心,又要防範其形成潛在威脅。這種區彆對待的策略,體現了現實政治的複雜性,為新統一王朝的穩定提供了保障。
功臣爭功:勝利光環下的權力陰影
王渾與王濬的爭功風波,如同美玉上的瑕疵,暴露了西晉政治的深層隱患。王渾因王濬先受降而"愧忿欲攻",背後是門閥士族對軍功榮譽的極度重視;王濬"孤根獨立,結恨強宗"的自我陳述,則揭示出寒門將領與世家大族的天然隔閡。王渾憑借"子濟尚公主,宗黨強盛"的背景占據優勢,而王濬隻能通過反複上書自證清白。
這場紛爭的本質,是軍功分配與權力結構的矛盾。晉武帝雖未嚴懲王濬,卻下詔"責讓不從渾命",實則在維護軍功體係與平衡世家利益間尋求妥協。何惲"《書》貴克讓,《易》大謙光"的勸諫,雖點明爭功之鄙,卻難以改變西晉門閥政治的現實邏輯。這種內部傾軋的苗頭,為西晉日後的動蕩埋下伏筆。
曆史回響:失敗者的悲鳴與勝利者的反思
史料中幾個細節尤為動人,成為解讀這段曆史的情感注腳。晉武帝"執爵流涕曰:此羊太傅之功也",既彰顯對功臣的銘記,也暗含統一天下的感慨;孫秀"南向流涕"的悲歎,道儘亡國舊臣的無奈;孫皓與晉武帝"設座相待"的對話,在嬉笑間暗藏亡國之痛;而薛瑩"昵近小人,刑罰放濫"的總結與吾彥"天祿永終"的應答,則從不同角度詮釋了吳國滅亡的深層原因。
這些片段共同構成曆史的多棱鏡:勝利者的榮耀與反思、失敗者的屈辱與不甘、旁觀者的悲憫與清醒,在統一的大背景下交織成複雜的曆史圖景。晉滅吳之戰的意義,不僅在於結束分裂,更在於為後世提供了關於戰略決策、政治智慧與人性博弈的永恒啟示——統一的實現需要遠見與魄力,而統一後的治理,則更需要包容與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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