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渾和王濬一直沒完沒了地爭功勞,皇帝就讓廷尉廣陵人劉頌來調查這事,劉頌最後判定王渾是上等功勞,王濬是中等功勞。皇帝覺得劉頌判定得不合理,就把他降職為京兆太守。
庚辰日,皇帝給賈充增加食邑八千戶,封王濬為輔國大將軍,封襄陽縣侯;杜預封為當陽縣侯;王戎封為安豐縣侯;封琅邪王司馬伷的兩個兒子為亭侯;給京陵侯王渾增加食邑八千戶,晉爵為公;尚書關內侯張華進封為廣武縣侯,增加食邑一萬戶;荀勖因為專門負責起草詔令有功,封他一個兒子為亭侯;其他各位將領以及公卿以下官員,也都根據情況得到了不同的賞賜。皇帝因為平定吳國,到羊祜廟裡去祭告,還封羊祜的夫人夏侯氏為萬歲鄉君,食邑五千戶。
王濬覺得自己功勞特彆大,卻被王渾父子和他們那一幫人打壓,每次進宮拜見皇帝,就跟皇帝說自己討伐吳國的辛苦,還有被冤枉的情況,有時候氣得不行,連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不過皇帝每次都原諒他。益州護軍範通就跟王濬說:“你功勞確實很大,但是怎麼對待功勞這事兒,做得還不夠完美。你凱旋回來的時候,就應該戴著頭巾,回到自己家裡,嘴裡彆提平定吳國的事兒。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這都是皇上聖明,各位將領給力,我老頭子哪有什麼功勞!’這就像藺相如讓廉頗服氣那樣,王渾聽了能不愧疚嗎!”王濬說:“我一開始是吸取鄧艾的教訓,怕給自己招來災禍,所以不能不說。可到最後還是沒辦法把這事兒從心裡放下,看來我還是心胸不夠寬廣啊。”當時很多人都覺得王濬功勞大,得到的回報卻少,都替他感到憤憤不平。博士秦秀等人一起上奏表,為王濬鳴不平,皇帝這才升王濬為鎮軍大將軍。王渾有一次去拜訪王濬,王濬讓人嚴加戒備,才肯見他。
杜預回到襄陽後,覺得天下雖然太平了,但要是忘了戰爭的威脅,肯定會有危險,於是就經常操練軍隊,嚴格加強邊防。他還引來滍水、淯水灌溉了一萬多頃農田,開通揚口,讓零陵、桂陽的漕運暢通,不管是官府還是百姓,都受益不少。杜預自己不會騎馬,射箭連鎧甲都射不穿,但是打起仗來能出奇製勝,那些將領都比不上他。杜預在鎮守襄陽的時候,經常給洛陽的權貴們送東西。有人問他為什麼,杜預說:“我隻是怕他們害我,也沒指望他們能給我什麼好處。”
王渾升任征東大將軍,又去鎮守壽陽。
諸葛靚一直躲著不出來。皇帝和諸葛靚以前就認識,諸葛靚的姐姐是琅邪王的王妃,皇帝知道諸葛靚在他姐姐那兒,就跑過去見他。諸葛靚嚇得躲到廁所裡,皇帝還不依不饒,最後還是見到了。皇帝說:“沒想到今天還能再見到你!”諸葛靚流著淚說:“我沒能像豫讓那樣毀容,沒臉再見到陛下,心裡實在是又慚愧又悔恨!”皇帝下詔讓他當侍中,諸葛靚堅決推辭不接受,回到家鄉後,一輩子坐著都不朝著朝廷的方向。
六月,又封丹水侯司馬睦為高陽王。
秋天,八月己未日,封皇帝的弟弟司馬延祚為樂平王,可沒過多久他就去世了。
九月庚寅日,賈充等人覺得天下已經統一,多次請求皇帝去泰山封禪,皇帝沒答應。
冬天,十月,前將軍青州刺史淮南人胡威去世。胡威當尚書的時候,曾經勸諫皇帝,說當時的政策太寬鬆。皇帝說:“尚書郎以下的官員,我可不會寬容。”胡威說:“我要說的,哪是丞、郎、令史這些小官,我是說像我們這樣的官員,才應該嚴肅法紀,樹立良好的風氣啊!”
這一年,把司隸校尉所管轄的郡設置為司州,全國總共有十九個州,一百七十三個郡國,二百四十五萬九千八百四十戶。
皇帝下詔說:“以前從漢朝末年開始,天下四分五裂,刺史既要管理地方民政,又要統領軍事。如今天下統一了,就該收起兵器,刺史應該像漢朝時候那樣,隻負責管理民政。把州郡的軍隊都解散,大郡設置一百個武吏,小郡設置五十個。”交州牧陶璜上奏說:“交州、廣州往西好幾千裡的地方,不服從管理的有六萬多戶,而願意服從官府差役的,才五千多家。這兩個州唇齒相依,隻有靠軍隊才能鎮守。而且,寧州的各個少數民族,占據著上遊的位置,水陸交通都很便利,州裡的軍隊不應該裁減,不然會顯得力量薄弱。”仆射山濤也說“不應該撤掉州郡的軍事防備”。但皇帝不聽他們的。到了永寧年間以後,盜賊成群出現,州郡因為沒有防備,沒辦法抓捕平定,天下就大亂了,就像山濤說的那樣。不過從那以後,刺史又開始同時管理民政和軍事,州鎮的權力越來越大了。
從漢、魏以來,投降的羌人、胡人、鮮卑人,大多被安置在塞內的各個郡。後來他們因為一些事心懷怨恨,就殺害當地的長官,漸漸成了老百姓的禍患。侍禦史西河人郭欽上奏疏說:“戎狄這些民族又強悍又野蠻,從古至今都是禍患。曹魏初期人口少,西北的各個郡,大多都是戎狄居住,甚至連京兆、魏郡、弘農這些地方,也經常能看到他們。現在他們雖然表麵服從,可要是百年之後有戰亂發生,胡人的騎兵從平陽、上黨出發,不到三天就能到孟津,那北地、西河、太原、馮翊、安定、上郡這些地方,就都成了狄人的地盤了。應該趁著平定吳國的威風,借助謀臣猛將的謀略,逐漸把內郡的胡人遷徙到邊境地區,加強對四方少數民族出入的防範,明確古代聖王對遠方民族的管理製度,這才是長治久安的辦法啊。”皇帝還是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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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康二年公元281年,辛醜年)
春天,三月,皇帝下詔挑選孫皓宮裡的五千宮女進宮。皇帝平定吳國之後,就喜歡到處遊玩,吃喝玩樂,對處理政事也不上心了,宮裡的宮女差不多有上萬人。皇帝經常坐著羊拉的車,任憑羊走到哪兒,走到哪個宮女那兒,就在哪兒吃喝睡覺。宮女們為了讓皇帝到自己這兒來,都爭著在門口插上竹葉,在地上灑鹽水,吸引羊車過來。這時候,皇後的父親楊駿和他的弟弟楊珧、楊濟開始掌權,他們到處結交權貴,接受請托,勢力大得內外都能影響到,當時的人把他們叫做“三楊”,很多老臣都被疏遠、辭退了。山濤多次勸皇帝,皇帝雖然知道這樣不好,但就是改不了。
當初,鮮卑族的莫護跋從塞外遷到遼西棘城的北邊居住,他這一部落號稱慕容部。莫護跋生了木延,木延又生了涉歸,後來遷到遼東的北邊。他們世代歸附中原王朝,多次跟著中原王朝出征,立了不少功勞,涉歸被封為大單於。冬天,十月,涉歸開始侵犯昌黎。
十一月壬寅日,高平武公陳騫去世。
這一年,揚州刺史周浚把治所遷到秣陵。吳國那些還沒順服的百姓,經常起來鬨事,搞破壞,都被周浚帶兵平定了。周浚對當地的老人很尊敬,以禮相待,還到處搜羅有才能的人,恩威並施,吳國人都心服口服。
【內核解讀】
西晉滅吳公元280年)是結束三國分裂局麵的關鍵節點,太康元年至太康二年的記載,不僅呈現了統一後的政治封賞與功勳爭議,更暗藏著西晉王朝由盛轉衰的伏筆。這段曆史如同一麵多棱鏡,折射出權力平衡、製度隱患與人性博弈的複雜圖景。
功勳評定:權力遊戲下的“功過相對論”
平吳之戰後,王渾與王濬的“爭功風波”成為朝堂焦點。武帝命劉頌校功,最終判定王渾為“上功”、王濬為“中功”,卻因不滿結果將劉頌貶官,這一操作暴露了西晉政治的本質——功勳評定並非基於事實,而是權力平衡的產物。王渾出身太原王氏,是世家大族代表,其背後牽扯著西晉立國的門閥勢力;王濬雖立首功,卻因出身寒微且性格剛直,成為權力博弈的犧牲品。
王濬的“忿憤直言”與範通的“藺相如之喻”形成鮮明對比。範通建議王濬“角巾私第,口不言平吳之事”,看似是明哲保身的智慧,實則揭示了西晉官場的生存法則:功績必須讓位於權力秩序。王濬坦言“始懲鄧艾之事,懼禍及身”,更是點破了西晉初年功臣的集體焦慮——鄧艾滅蜀後遭誣陷致死的陰影,始終籠罩著立功武將。時人“鹹以濬功重報輕”的輿論,與武帝最終僅遷王濬為鎮軍大將軍的結果,印證了門閥政治對公平的碾壓。
製度隱患:“忘戰必危”與“去州郡兵”的悖論
杜預與武帝在治國理念上的衝突,預示著西晉的製度危機。杜預鎮守襄陽時“勤於講武,申嚴戍守”,踐行“天下雖安,忘戰必危”的古訓,甚至“數餉遺洛中貴要”以自保,展現了務實的政治智慧。他開渠灌田、疏通漕運的舉措,更凸顯了地方治理的重要性。
然而,武帝卻推行“去州郡兵”政策,試圖“韜戢乾戈”以彰顯太平。這一決策無視交州牧陶璜“州兵未宜約損”的警告,也拒絕山濤“不宜去州郡武備”的勸諫,暴露了統一後的盲目樂觀。曆史很快驗證了隱患:“永寧以後,盜賊群起,州郡無備,不能禽製”,最終導致天下大亂。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後來“刺史複兼兵民之政,州鎮愈重”,形成了更大的割據隱患,為“八王之亂”與“五胡亂華”埋下伏筆。
民族政策:“徙胡”爭議中的短視與惡果
郭欽關於“漸徙內郡雜胡於邊地”的上疏,堪稱前瞻性的戰略預警。他指出魏以來“西北諸郡皆為戎居”的現狀,警告“百年之後胡騎三日至孟津”的危機,建議借平吳之威調整民族布局。這一建議若被采納,或許能延緩西晉的民族危機。
但武帝“不聽”的態度,反映了西晉統治階層的短視。漢魏以來將少數民族內遷的政策,本是為了補充勞動力與兵源,卻因缺乏配套的融合措施,積累了深重的民族矛盾。郭欽的“萬世之長策”被擱置,最終使得“戎狄強獷”的隱患爆發,成為西晉滅亡的重要推手。這種對潛在危機的漠視,與武帝後期“頗事遊宴,怠於政事”的狀態形成呼應,揭示了王朝由盛轉衰的精神根源。
權力異化:統一後的腐化與崩塌前奏
太康二年的曆史細節,勾勒出西晉統治階層的迅速腐化。武帝“選孫皓宮人五千人入宮”,後宮“殆將萬人”,甚至“乘羊車恣其所之”,沉迷享樂;外戚“三楊”楊駿、楊珧、楊濟)“交通請謁,勢傾內外”,舊臣被疏退,標誌著皇權旁落與政治黑暗。
與此形成對比的是兩類人的堅守:諸葛靚“終身不向朝廷而坐”,以沉默反抗新朝,堅守亡國遺臣的氣節;周浚在揚州“賓禮故老,搜求俊乂”,以威惠並行贏得吳人悅服,展現了務實的治理智慧。但個體的堅守難以扭轉整體的頹勢,武帝的怠政、門閥的專權、製度的隱患,共同構成了西晉短暫統一後的“盛世危局”。
結語:曆史的鏡鑒——功過、製度與人心
西晉平吳後的這段曆史,本質上是一場“成功後的潰敗”。統一的輝煌掩蓋了權力分配的不公、製度設計的短視與統治階層的腐化。王濬的“功重報輕”揭示了門閥政治對公平的破壞,“去州郡兵”與“拒徙胡”暴露了戰略眼光的缺失,武帝的怠政與“三楊”用事則宣告了權力監督的失效。
這段曆史留給後世的鏡鑒深刻而沉重:統一的成果需要製度的保障,功勳的評定應當超越權力博弈,民族的融合需要長遠的規劃,而統治者的清醒與自律,更是王朝長治久安的根基。西晉在短暫的統一後迅速走向崩潰,恰恰印證了這些曆史規律的殘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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