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派石虎去廩丘攻打劉演,幽州刺史段匹磾讓他弟弟段文鴦去救援劉演。結果石虎拿下了廩丘,劉演逃到段文鴦的軍隊裡,石虎抓到了劉演的弟弟劉啟,就帶著回去了。
寧州刺史王遜這人,嚴厲凶猛還愛殺人。五月的時候,平夷太守雷炤、平樂太守董霸帶著三千多家叛變了,投降了成國。
六月初一,出現了日食。
秋天,七月,漢國的大司馬劉曜圍攻北地太守麹昌,大都督麹允帶著三萬步兵和騎兵去救援。劉曜圍著城放火,濃煙滾滾遮天蔽日,還派奸細騙麹允說:“郡城已經被攻陷啦,你去也來不及咯!”眾人一聽害怕得立馬潰散。劉曜在磻石穀追上並打敗了麹允,麹允隻好逃回靈武,劉曜就這樣拿下了北地。
麹允這人性格仁厚,但沒什麼威嚴和決斷力,就喜歡用封爵位的方式討彆人開心。新平太守竺恢、始平太守楊像、扶風太守竺爽、安定太守焦嵩,都擔任征、鎮這樣的官職,還手持符節,加封侍中、常侍;那些村子塢堡的小頭目,小的都能得到銀青將軍這樣的名號。然而他對下麵的士兵卻沒什麼恩情,所以將領們驕橫放縱,士兵們離心離德還滿心怨恨。關中地區局勢危急混亂,麹允向焦嵩求救,焦嵩平時就看不起麹允,說:“等麹允實在撐不住了,我再去救他。”
劉曜打到涇陽,渭北的各個城池全都潰敗。劉曜抓住了建威將軍魯充、散騎常侍梁緯、少府皇甫陽。劉曜早就聽說魯充很賢能,就懸賞要活捉他。見到魯充後,劉曜賜給他酒說:“我要是得到你,這天下都不難平定啦!”魯充說:“我身為晉朝將領,國家都衰敗成這樣了,不敢苟且偷生。要是蒙您的恩,快點讓我死就是我的幸運了。”劉曜說:“真是個義士啊。”就賜給他劍,讓他自殺。梁緯的妻子辛氏,長得很漂亮,劉曜召見她,想娶她為妻,辛氏大哭著說:“我丈夫已經死了,從道義上講我不能獨自活下去,而且一個女人侍奉兩個丈夫,您要我這樣的人又有什麼用呢!”劉曜說:“真是個貞烈的女子。”也聽任她自殺了,還都按照禮儀安葬了他們。
漢主劉聰把原來張皇後的侍女樊氏立為上皇後,除了三位皇後之外,佩戴皇後璽綬的還有七個人。劉聰寵信的人掌權,刑罰賞賜亂七八糟的。大將軍司馬敷多次流著淚懇切勸諫,劉聰生氣地說:“你是想讓你老子我快點死嗎,乾嘛整天哭哭啼啼的!”司馬敷又憂愁又氣憤,最後生病死了。
河東平陽地區鬨嚴重的蝗災,老百姓流離失所,餓死的人有十分之五六。石勒派他的將領石越率領兩萬騎兵駐紮在並州,招納流民,歸附他的百姓有二十萬戶。劉聰派使者責備石勒,石勒根本不聽他的,還偷偷和曹嶷勾結。
八月,漢國大司馬劉曜逼近長安。
九月,漢主劉聰在光極殿宴請群臣,還召見了太弟劉乂。劉乂看起來麵容憔悴,頭發都白了,哭著向劉聰謝罪,劉聰也跟著傷心地哭了。然後大家就放開喝酒,玩得特彆嗨,劉聰對待劉乂還像以前一樣。
焦嵩、竺恢、宋哲都帶兵去救長安,散騎常侍華輯統領京兆、馮翊、弘農、上洛四個郡的軍隊,駐紮在霸上,但他們都害怕漢兵太厲害,不敢前進。相國司馬保派胡崧帶兵去救援,在靈台攻打漢大司馬劉曜,還打敗了他。胡崧卻擔心國家威望恢複後,麹允、索糸林的勢力就會變大,於是就帶著城西各郡的軍隊駐紮在渭北不再前進,隨後又回到槐裡。
劉曜攻陷了長安的外城,麹允、索??退守小城堅守。長安內外斷絕了聯係,城裡鬨饑荒特彆嚴重,一鬥米竟然值二兩金子,人吃人,死了一大半人,逃跑的人根本管不住,隻有涼州來的一千名義軍,堅守到底絕不撤離。太倉裡還有幾十塊麹餅,麹允把它們碾碎做成粥給皇帝喝,沒多久也吃完了。冬天,十一月,皇帝哭著對麹允說:“現在都窮途末路成這樣了,外麵又沒人來救援,我隻能忍辱投降,好讓老百姓和士兵活命。”接著又感歎說:“耽誤我大事的,就是麹允和索??這兩位啊!”於是派侍中宗敞給劉曜送去投降書。索??偷偷留下宗敞,派自己兒子去跟劉曜說:“現在城裡的糧食還夠支撐一年呢,沒那麼容易攻克,如果您答應封我爹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再封個萬戶郡公,我們就獻城投降。”劉曜直接把他兒子殺了,還把屍體送回去,說:“帝王的軍隊,是靠道義行事的。我帶兵十五年了,從來不用陰謀詭計打敗彆人,一定是把對方逼到絕路,然後再取勝。現在索糸林居然說出這種話,天下的惡人都是一個樣,就替你把他殺了。要是城裡糧食和兵力真的沒用完,那就繼續死守吧;要是糧食沒了,兵力也弱了,那就早點認清天命。”
甲午日,宗敞到了劉曜的軍營;乙未日,皇帝坐著羊車,袒露著上身,嘴裡叼著玉璧,車上拉著棺材,從東門出去投降。大臣們嚎啕大哭,拉著皇帝的手,皇帝也悲痛得不能自已。禦史中丞馮翊人吉朗感歎說:“我智謀不夠沒法出謀劃策,勇氣不足又不敢拚死一戰,怎麼忍心看著君臣一起,向北去侍奉那些賊寇呢!”說完就自殺了。劉曜燒了棺材,接受了玉璧,讓宗敞護送皇帝回宮。丁酉日,把皇帝和公卿以下的官員都遷到自己軍營裡;辛醜日,送到平陽。壬寅日,漢主劉聰來到光極殿,皇帝在他麵前磕頭。麹允趴在地上痛哭,都扶不起來。劉聰生氣了,把他關起來,麹允就自殺了。劉聰封皇帝為光祿大夫,懷安侯。任命大司馬劉曜為假黃鉞、大都督、督陝西諸軍事、太宰,封秦王。還大赦天下,改年號為麟嘉。因為覺得麹允忠誠剛烈,追贈他為車騎將軍,諡號節湣侯。又因為索??不忠誠,就在集市上把他斬了。尚書梁允、侍中梁浚等官員以及各個郡守都被劉曜殺了,華輯逃到南山去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乾寶評論說:以前高祖宣皇帝,憑借著雄才大略,順應時勢崛起,他心思深沉,像有城府一樣,但又能寬宏大量地包容彆人;運用各種謀略來駕馭事物,還很會識彆人才,善於選拔任用。於是老百姓都願意貢獻才能,國家的雛形開始構建起來。世宗繼承基業,太祖接著創業,都能排除異己,繼承前人的功業。到了世祖的時候,就登上了皇帝的寶座,他用仁愛厚待百姓,用節儉使財物充足,平和但不鬆弛,寬厚又能決斷,收複了唐、虞時期的舊疆域,把曆法推行到八方荒遠之地,當時有“天下沒有窮苦人”的諺語,雖然還沒達到完全太平,但也足以說明老百姓安居樂業了。
晉武帝一死,陵墓的土都還沒乾,變亂災難就接連發生。宗室子弟沒有起到像城牆一樣保衛國家的作用,朝中大臣也沒有讓人敬仰的威望,早上還是像伊尹、周公那樣的賢臣,晚上就變成像夏桀、盜蹠那樣的壞人;國家政權不斷落到亂臣賊子手裡,京城的禁兵分散到各地,地方上沒有得力的將領鎮守,關隘也沒有堅固的防禦。戎族、羯族稱帝,兩位皇帝失去尊嚴,這是為什麼呢?就是因為用人失去權力,托付的人沒有才能,禮義廉恥這四維沒有樹立起來,而且苟且偷安的政策太多了。
根基寬廣就不容易傾倒,根係深厚就難以被拔除,治理有章法就不會混亂,團結緊密就不會變動。以前那些統治天下的人之所以能長久,就是用了這個道理。周朝從後稷開始就愛護百姓,曆經十六代王,到周武王才開始成為君主,他們積累根基、樹立根本,是如此穩固。如今晉朝興起,它創建根基、確立根本的方式,和以前的朝代可不一樣。再加上朝廷裡缺少品德純粹的人,鄉裡也沒有忠貞不二的老者,社會風氣淫亂邪僻,人們對什麼該崇尚、什麼該羞恥都搞不清楚。做學問的人以莊子、老子的學說為宗旨,摒棄《六經》;談論的人把空洞浮誇當作善辯,輕視名聲和操守;立身處世的人把放縱汙濁當作通達,看輕氣節和誠信;當官的人把不擇手段獲得官職當作本事,鄙視正直居身;在任的官員把不做實事當作高明,嘲笑勤懇儘職的人。所以劉頌多次談論治國之道,傅鹹常常糾正奸邪,都被說成是平庸的官吏;而那些依仗虛名、隨聲附和、沒有主見的人,卻在國內名聲響亮。像周文王忙到太陽偏西都沒時間吃飯,仲山甫日夜不懈怠這樣的人,都被嗤笑貶低得如同灰塵一般!由此,對善惡的評價與事實相違背,奸邪之情在追逐財貨欲望的道路上肆意橫行,選拔官員是為了人而選擇官職,當官的人是為自己選擇利益,世家大族和皇親國戚的子弟,破格提拔,不按資曆排序。在這紛亂的塵世中,到處都是爭名逐利的人;成百上千的官員,卻沒有一個主動讓賢的。魯褒寫了《崇讓論》卻沒人理會,劉頌製定了九班選製卻得不到采用。那些婦女不懂紡織等女工,任性而為,有的不孝順公婆,有的甚至殺害婢妾,父兄也不怪罪她們,天下人也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禮製法度、刑律政令,到這時已經嚴重敗壞。“國家將要滅亡,根本一定會先顛倒”,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所以,觀察阮籍的行為就能明白禮教崩潰鬆弛的原因,考察庾純和賈充的爭執就能看出官員的邪僻,研究平定東吳的功勞就能知道將帥不謙讓,思考郭欽的謀略就能明白戎狄會帶來禍患,閱覽傅玄、劉毅的言論就能了解百官的奸邪,核查傅鹹的奏章和《錢神論》就能看到賄賂之風的盛行。民風和國勢既然已經這樣了,就算是中等才能、遵守成法的君主來治理,都還擔心會引發禍亂,更何況是晉惠帝這樣放縱無度的人來統治呢!晉懷帝在混亂中即位,被權臣所控製;晉湣帝在流亡之後,也隻是徒有虛名。天下大勢已去,要是沒有蓋世的雄才,是沒辦法再挽回的了!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截取了西晉末年公元316年)的關鍵曆史片段,生動展現了西晉王朝在內外交困中走向覆滅的最後曆程。透過字裡行間的戰爭、叛亂、饑荒與人性掙紮,我們能清晰看到一個龐大帝國在短短數十年間分崩離析的深層邏輯。
軍事潰敗:戰略失據與人心離散
西晉的軍事崩潰並非偶然。石勒派石虎攻打廩丘,幽州刺史段匹磾派弟弟文鴦救援卻未能成功,反映出北方軍事力量的碎片化——地方勢力各自為戰,難以形成有效協同。而在關中戰場,這種潰敗更為徹底:漢大司馬曜圍攻北地時,一句“郡城已陷”的反間計就導致麹允率領的三萬援軍不戰自潰,暴露出軍隊士氣的極度低落。
麹允作為軍事統帥的缺陷尤為致命。他“性仁厚,無威斷,喜以爵位悅人”,將征鎮將軍、侍中常侍等高位隨意授予地方守將,甚至給村塢主帥“銀青將軍”的虛銜,這種無原則的封賞看似籠絡人心,實則稀釋了權力權威。當真正需要救援時,安定太守焦嵩竟以“須允困,當救之”為由坐視不理,揭示出西晉軍事體係中“恩不及下”的致命弊端——將領驕縱而士卒怨離,這樣的軍隊在強敵麵前必然不堪一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政治失序:從朝廷到地方的全麵崩壞
西晉的政治潰敗呈現出“上下同爛”的特征。在地方層麵,寧州刺史王遜“嚴猛喜誅殺”,直接導致平夷、平樂二郡太守率三千餘家叛降成漢,說明酷吏政治已使地方統治根基鬆動。而在中央層麵,漢主劉聰的統治堪稱荒誕:在“三後之外,佩皇後璽綬者複有七人”,後宮乾政與嬖寵用事導致“刑賞紊亂”;當大將軍劉敷涕泣切諫時,他竟怒斥“汝欲乃公速死邪”,最終逼死忠臣,這種拒諫飾非的統治風格加速了政權的合法性喪失。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長安陷落前的插曲:索糸林在晉湣帝決定投降時,竟試圖以“城中食猶足支一年”為由向劉曜討價還價,索要高官厚祿。這種在國難當頭仍圖謀私利的行為,被劉曜以“帝王之師,以義行也”駁斥並斬殺,從側麵反襯出西晉官僚集團的道德淪喪——當忠誠成為奢侈品,當投機成為生存本能,王朝的崩塌隻是時間問題。
人性抉擇:亂世中的堅守與沉淪
在普遍的混亂與潰敗中,史料特彆記錄了幾組鮮明的人性對照:晉將魯充麵對劉曜的勸降,以“身為晉將,國家喪敗,不敢求生”拒之,最終獲賜劍自殺;梁緯之妻辛氏拒絕劉曜納娶,以“義不獨生”“不事二夫”自絕,二人皆得“禮葬”。這些人物以生命踐行了儒家忠義倫理,成為黑暗亂世中的微光。
與之相對的是麹允的悲劇:他仁厚卻無決斷,試圖以爵位維係人心卻終致眾叛親離,最終在投降後被劉聰囚禁自殺。其悲劇不僅是個人能力的局限,更是整個西晉統治體係失效的縮影——當製度性潰敗已成定局,個人道德的堅守難以挽回全局的崩塌。而焦嵩的坐視不理、索糸林的投機取巧,則代表了亂世中另一種生存邏輯:極端利己主義最終加速了集體的毀滅。
乾寶論史:王朝興衰的深層反思
乾寶的評論精準揭示了西晉興衰的關鍵轉折:從司馬懿“性深阻有若城府,而能寬綽以容納”的雄才大略,到晉武帝“仁以厚下,儉以足用”的治世氣象,西晉曾具備穩固的統治基礎,甚至出現“天下無窮人”的民諺。但武帝之後,“宗子無維城之助,師尹無具瞻之貴”,宗室失去屏障作用,大臣缺乏權威認同,導致“國政迭移於亂人,禁兵外散於四方”。
其核心結論“樹立失權,托付非才,四維不張,而苟且之政多也”堪稱點睛之筆:權力架構失衡、人事任命失當、道德綱紀鬆弛、政策短視苟且,這四重弊端共同將西晉推向深淵。這段評論不僅是對曆史的總結,更成為後世王朝引以為戒的政治智慧——任何政權的崩塌,從來都不是突然的意外,而是長期係統性缺陷積累的必然結果。
乾寶將西晉短命與周朝長久對比,指出“根基寬廣就不容易傾倒,根係深厚就難以被拔除”。周朝“從後稷開始就愛護百姓,曆經十六代王”,而西晉“創建根基、確立根本的方式,和以前的朝代可不一樣”。這揭示了政權合法性的積累規律:任何穩定的統治都需要長期的根基培育,包括民心凝聚、製度建設和文化認同,急於求成或根基薄弱的政權難以抵禦危機衝擊。
結語:亂世啟示錄
這段史料記錄的不僅是西晉滅亡的曆史事件,更是一幅亂世眾生相:有英雄末路的悲愴,有忠臣死節的壯烈,有政客投機的醜陋,也有統治者昏庸的荒誕。西晉的覆滅警示我們:一個政權的生命力,不僅在於疆域的遼闊與軍事的強盛,更在於製度的合理性、官僚的道德感與民眾的認同感。當這些根基被侵蝕,再龐大的帝國也會如沙上之塔,在風雨中轟然倒塌。而亂世中堅守道義的魯充、辛氏們,則永遠提醒著後人:無論時代如何混亂,人性的光輝與價值的堅守,始終是文明延續的火種。
喜歡超硬核解讀資治通鑒請大家收藏:()超硬核解讀資治通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