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在坫城圍攻樂平太守韓據,韓據向劉琨求救。劉琨剛得到拓跋猗盧的部眾,想借著他們的銳氣去討伐石勒。箕澹、衛雄勸諫說:“這些人雖然是晉朝百姓,但長期淪落在異國他鄉,還不熟悉您的恩德和信義,恐怕難以指揮。不如先在內部收集鮮卑剩下的糧食,對外搶奪胡人的牛羊,閉關據守險要之地,致力於農業生產,讓士兵休息,等他們被您的教化所感動,懂得道義,再任用他們,這樣就沒有辦不成的事了!”劉琨不聽,把部眾全部調遣出去,命令箕澹率領兩萬步兵和騎兵作為前鋒,自己駐紮在廣牧,為他聲援。
石勒聽說箕澹來了,打算迎擊。有人說:“箕澹的兵馬精銳強大,鋒芒不可阻擋,不如先帶兵避開,深挖壕溝、高築壁壘,來挫敗他們的銳氣,這樣一定萬無一失。”石勒說:“箕澹的軍隊雖然人數多,但遠道而來疲憊不堪,而且號令不統一,哪有什麼精銳強大可言!現在敵人馬上就到了,怎麼能舍棄陣地逃跑!大軍一旦行動,哪能輕易中途返回!如果箕澹趁著我們後退追擊,我們恐怕連逃跑潰散都來不及,還怎麼深挖壕溝、高築壁壘!這是自取滅亡的做法。”說完就把說話的人斬了。石勒任命孔萇為前鋒都督,下令三軍:“後出發的斬!”石勒占據險要地勢,在山上設下疑兵,前麵布置了兩處伏兵,派出輕騎兵與箕澹交戰,假裝戰敗逃跑。箕澹率兵追擊,進入了埋伏圈。石勒前後夾擊箕澹的軍隊,把他們打得大敗,繳獲鎧甲、戰馬數以萬計。箕澹、衛雄率領一千多騎兵逃奔代郡,韓據棄城而逃,並州地區大為震驚。
十二月初一,發生了日食。
司空長史李弘獻出並州投降石勒。劉琨進退兩難,不知道該怎麼辦,段匹磾派人送信邀請他,己未日,劉琨率領部眾從飛狐逃奔到薊城。段匹磾見到劉琨,非常親近敬重他,和他結成親家,相約結為兄弟。石勒把陽曲、樂平的百姓遷徙到襄國,設置了地方官員後返回。
孔萇在代郡攻打箕澹,把他殺了。
孔萇等人攻打賊帥馬嚴、馮?,很久都沒能攻克,司州、冀州、並州、兗州的流民有幾萬戶在遼西,相互招引,百姓不能安心從事生產。石勒向濮陽侯張賓詢問計策,張賓說:“馬嚴、馮?本來和您並沒有深仇大恨,流民們都有思念故土的想法,現在您可以收兵回朝,整頓軍隊,挑選優秀的地方官去招撫他們,這樣幽、冀地區的賊寇用不了多久就能清除,遼西的流民也會相繼前來歸附。”石勒於是召回孔萇等人,任命武遂令李回為易北督護,兼任高陽太守。馬嚴的士兵向來佩服李回的威望和恩德,很多人都背叛馬嚴歸附李回,馬嚴害怕,就逃走投水而死。馮?率領部眾投降。李回把駐地遷到易京,前來歸附的流民在道路上絡繹不絕。石勒很高興,封李回為弋陽子,給張賓增加食邑一千戶,升為前將軍;張賓堅決推辭不接受。
丞相司馬睿聽說長安失守,出兵在外露宿,親自穿上鎧甲,向各地發布檄文,約定日期北伐。因為漕運延誤了期限,丙寅日,斬殺了督運令史淳於伯。行刑的人用刀在柱子上擦拭血跡,血竟然倒流向上,流到柱子頂端兩丈多高的地方才往下滴,圍觀的人都認為淳於伯死得冤枉。丞相司直劉隗上奏說:“淳於伯的罪行不至於判死刑,請免去從事中郎周莚等人的官職。”於是右將軍王導等人上疏自責,請求解除職務。司馬睿說:“政令刑罰失當,都是我昏庸不明造成的。”對其他人一概不追究。
劉隗性格剛直,喜歡揭發彆人的短處,當時的名士大多被他彈劾,司馬睿通常都寬容饒恕,因此眾人的怨恨都集中到劉隗身上。南中郎將王含,是王敦的哥哥,因為家族勢力強大、地位顯赫,驕傲放縱,一次請求任命的參佐和郡守、縣令多達二十多人,其中大多都不稱職;劉隗彈劾王含,措辭嚴厲,事情雖然被擱置,但王氏家族對他非常忌恨。
丞相司馬睿任命邵續為冀州刺史。邵續的女婿廣平人劉遐在黃河、濟水之間聚集人馬,司馬睿任命劉遐為平原內史。
拓跋普根的兒子又去世了,國人擁立他的堂叔鬱律為王。
【內核解讀】
這段曆史片段聚焦於西晉末年各方勢力的角逐與興衰,展現了亂世中決策失誤的代價、權謀智慧的作用,以及人性與局勢的複雜交織,其中的經驗教訓引人深思。
劉琨的潰敗:剛愎自用與戰略短視的必然
劉琨在得到拓跋猗盧部眾後,急於借助其銳氣討伐石勒,卻無視箕澹、衛雄“先穩固內部、感化部眾”的勸諫,最終導致慘敗。這一決策暴露了他兩大致命缺陷:
對自身實力誤判:新歸附的部眾“不熟悉恩德信義”,缺乏凝聚力,強行驅使其作戰,無異於驅羊入虎口。劉琨將希望寄托於“銳氣”,卻忽視了軍隊戰鬥力的核心——向心力與默契。
對戰場形勢的輕視:石勒雖看似處於被動,卻精準抓住了箕澹軍“遠道疲憊、號令不一”的弱點,以詐敗誘敵、設伏夾擊的戰術擊潰對手。而劉琨既未勘察地形,也未製定應變策略,僅靠一腔熱情指揮,失敗早已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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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琨最終“進退失據”投奔段匹磾,標誌著西晉在並州的勢力徹底瓦解。他的悲劇印證了一個道理:亂世中,僅憑忠義之名難以立足,戰略清醒與審時度勢遠比匹夫之勇重要。
石勒的崛起:權謀與格局的雙重勝利
石勒在與箕澹的對決中,展現了遠超劉琨的軍事才能與決斷力:
臨機決斷,破除怯懦:麵對“避敵鋒芒”的建議,他直指其弊端——“大軍一動難返,若遭追擊必潰散”,果斷斬殺動搖軍心者,以鐵腕統一意誌,體現了亂世領袖“敢戰方能生存”的魄力。
戰術靈活,精準打擊:利用地形設伏、以輕騎誘敵,將敵軍引入包圍圈後前後夾擊,一套組合拳直擊要害,既揚長避短發揮己方對地形的熟悉),又精準利用了對手“貪功冒進”的心理。
而在平定馬嚴、馮?及安撫流民的問題上,石勒更顯格局。他采納張賓“收兵整頓、以良吏招撫”的建議,放棄硬攻,轉而以“威望恩德”瓦解對手如任用李回招降流民),既減少了損耗,又贏得了民心。這種“軍事打擊與政治安撫結合”的策略,讓他從單純的軍閥蛻變為有遠見的統治者——相比短期的軍事勝利,爭取流民、穩定生產才是立足長遠的根本。
張賓作為石勒的謀士,其“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智慧尤為關鍵。他看透了流民“思念故土”的心理,也懂得“良吏勝於強兵”的治理邏輯,這正是石勒能在北方站穩腳跟的重要原因。
司馬睿集團的內耗:東晉根基的隱憂
長安失守後,司馬睿雖有“北伐”之名,卻因“漕運延誤”斬殺淳於伯,引發“血逆流柱”的民怨,暴露了東晉政權的脆弱性:
政令失當,民心動搖:淳於伯罪不至死,卻被倉促處決,且行刑中出現“血逆流”的異象無論真假,均反映民眾對判決的不滿),說明司馬睿集團缺乏對“法理與民心”的敬畏,執政基礎本就不穩。
內部傾軋,隱患暗藏:劉隗彈劾名士、得罪王氏家族,看似是“剛直”,實則加劇了統治集團的分裂。王含仗勢妄為、王敦家族忌恨劉隗,預示著後來“王敦之亂”的必然性——當政權內部陷入權力鬥爭,所謂“北伐”不過是空洞的口號。
司馬睿試圖以“自責”平息爭議,卻未解決根本問題,這種“和稀泥”的治理方式,為東晉“門閥專權、內鬥不斷”的宿命埋下了伏筆。
拓跋部的動蕩:權力繼承的永恒難題
拓跋普根之子死後,國人擁立鬱律為王,延續了代國“兄終弟及、宗族相爭”的混亂傳統。這與此前猗盧因偏愛幼子引發的父子相殘如出一轍,揭示了遊牧政權早期的致命弱點:
繼承製度缺失:權力交接完全依賴“強者為王”的叢林法則,而非製度化的規則,導致每次換代必引發內亂,消耗國力。
宗族矛盾尖銳:“新舊猜嫌、迭相誅滅”的內耗,讓代國始終無法形成穩定的統治核心,隻能在分裂與統一中反複搖擺,難以與中原政權抗衡。
亂世啟示:生存的核心邏輯
這段曆史中,各方勢力的興衰殊途同歸地指向三個核心:
民心是根本:石勒靠“招撫流民、任用良吏”壯大,劉琨因“失民心而潰敗”,前涼張實因“納諫聚智”存續,證明無論何種政權,能讓百姓安定生產者才能長久。
決斷定生死:石勒斬諫者而勝,劉琨拒忠言而敗,說明亂世中“猶豫即死亡”,領袖的判斷力與執行力直接決定團隊命運。
格局決高下:張賓為石勒獻策時,不僅著眼於平定賊寇,更關注“流民歸鄉、恢複生產”的長遠布局,這種“軍事+民生”的全局思維,遠比單純的殺伐更具生命力。
西晉末年的亂局,本質是舊秩序崩塌後新秩序重建的陣痛。在這場角逐中,有人因短視而消亡,有人因智慧而崛起,而曆史最終選擇的,往往是那些既懂權謀、又知民心,既能戰、又善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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