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興三年公元320年,庚辰年)
春天正月,劉曜攻打陳倉,王連戰死,楊曼逃到南氐那邊去了。劉曜接著拿下草壁,路鬆多逃到隴城,劉曜又攻下陰密。晉王司馬保害怕了,就把駐地遷到桑城。劉曜回到長安,任命劉雅為大司徒。
張春打算帶著晉王司馬保逃到涼州去,張寔派將領陰監帶兵去迎接,嘴上說是護衛,實際上是去阻攔他們。
段末柸攻打段匹磾,把段匹磾打敗了。段匹磾就對邵續說:“我本來是少數民族,因為仰慕大義才家破人亡。您不忘咱們以前的交情,希望能和您一起去攻打段末柸。”邵續答應了。於是兩人一起追擊段末柸,把他打得大敗。段匹磾和弟弟段文鴦又去攻打薊城。後趙王石勒知道邵續勢單力薄,就派中山公石虎帶兵包圍厭次,孫萇攻打邵續的其他十一個營地,全都打下來了。二月,邵續親自出城攻打石虎,石虎設下埋伏截斷他的後路,就把邵續抓住了,還讓他勸城裡的人投降。邵續對著哥哥的兒子邵竺等人喊道:“我一心想報效國家,沒想到落到這個地步。你們一定要努力尊奉段匹磾為主,彆起二心!”段匹磾從薊城往回趕,還沒到厭次,就聽說邵續已經被俘,手下人嚇得都散了,又被石虎攔住。段文鴦帶著幾百親兵拚死作戰,才得以進城,和邵續的兒子邵緝、哥哥的兒子邵存、邵竺等人堅守城池。石虎把邵續押送到襄國,石勒覺得他很忠誠,就放了他,還以禮相待,任命他為從事中郎。石勒還下令:“從今往後,打仗要是抓到士人,不準擅自殺害,一定要活著送來。”
吏部郎劉胤聽說邵續被攻打,就對皇帝說:“北方的藩鎮差不多都沒了,就剩下邵續了;要是他再被石虎滅掉,就會讓忠義之士寒心,也斷了其他人歸附朝廷的路。我覺得應該派兵去救他。”皇帝沒聽他的。後來聽說邵續被俘,才下詔把邵續的職位授給他兒子邵緝。
趙國將領尹安、宋始、宋恕、趙慎的四支軍隊駐紮在洛陽,他們反叛,投降了後趙。後趙將領石生帶兵前往洛陽;結果尹安等人又反叛,投降了司州刺史李矩。李矩派潁川太守郭默帶兵進入洛陽。石生俘虜了宋始的一支軍隊,向北渡過黃河。這一來,黃河以南的老百姓都紛紛歸附李矩,洛陽城都空了。
三月,裴嶷到了建康,大力誇讚慕容廆的威風和德行,說有才能的人都願意為他效力,朝廷這才開始重視慕容廆。皇帝對裴嶷說:“您是西晉的名臣,應該留在江東,我另外下詔讓慕容廆派船送您的家屬過來。”裴嶷說:“我年輕時就承蒙國家的恩典,在朝廷任職,如果能再次侍奉陛下,那是我無上的榮耀。但是舊都淪陷,先帝的陵墓被破壞,雖然有名臣猛將,卻沒人能洗刷這恥辱,隻有慕容廆一心忠誠於王室,立誌鏟除逆賊,所以我才不遠萬裡來表達他的誠意。現在我來了卻不回去,他肯定會覺得朝廷因為他地處偏遠就拋棄他,這樣會辜負他一心向義的心意,讓他在討伐逆賊的事上懈怠,這是我非常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不能隻顧自己而忘了國家大事。”皇帝說:“您說得有道理。”於是就派使者跟著裴嶷去任命慕容廆為安北將軍、平州刺史。
閏月,任命周顗為尚書左仆射。
晉王司馬保的將領張春、楊次和另一將領楊韜關係不好,就勸司馬保殺了楊韜,還請求攻打陳安,司馬保都沒答應。夏天五月,張春、楊次把司馬保囚禁起來,然後殺了他。司馬保身體肥胖,重達八百斤,愛睡覺,喜歡讀書,但為人懦弱,沒有決斷力,所以才遭遇這場災難。司馬保沒有兒子,張春就立宗室子弟司馬瞻為世子,稱他為大將軍。司馬保的手下都散了,有一萬多人逃到涼州。陳安向趙主劉曜上表,請求討伐司馬瞻等人。劉曜任命陳安為大將軍,去攻打司馬瞻,把他殺了;張春逃到枹罕。陳安抓住楊次,在司馬保的靈柩前把他斬首,用來祭奠司馬保。陳安用天子的禮儀把司馬保葬在上邽,諡號為元王。
羊鑒去討伐徐龕,軍隊在邳停留,不敢前進。蔡豹在檀丘打敗徐龕,徐龕向後趙求救。後趙王石勒派將領王伏都去救援,又讓張敬帶兵作為後援。石勒提了很多要求,王伏都這人又荒淫殘暴,徐龕很頭疼。張敬到了東平,徐龕懷疑他要襲擊自己,就殺了王伏都等三百多人,又來請求投降東晉。石勒大怒,命令張敬占據險要地勢防守。皇帝也討厭徐龕反複無常,不接受他投降,命令羊鑒、蔡豹趕緊進兵討伐。羊鑒還是害怕不敢前進,尚書令刁協上奏彈劾羊鑒,羊鑒被免去死罪,除名,讓蔡豹代替他統領軍隊。王導因為舉薦的人不合適,請求降職,皇帝沒答應。
六月,後趙的孔萇攻打段匹磾,因為打了勝仗就放鬆警惕沒設防,段文鴦趁機襲擊,把孔萇打得大敗。
京兆人劉弘客居在涼州天梯山,用妖術迷惑眾人,跟他學道的有一千多人,西平元公張寔身邊的人都信奉他。張寔的帳下閻涉、牙門趙卬都是劉弘的老鄉,劉弘對他們說:“上天給了我神璽,我應該在涼州稱王。”閻涉、趙卬相信了他的話,就偷偷和張寔身邊的十幾個人謀劃殺掉張寔,尊奉劉弘為主。張寔的弟弟張茂知道了這個陰謀,請求誅殺劉弘。張寔讓牙門將史初去抓劉弘,史初還沒到,閻涉等人就懷揣利刃進入內室,在張寔的外寢把他殺了。劉弘看到史初來了,就說:“張寔已經死了,你殺我還有什麼用!”史初很生氣,割掉他的舌頭把他囚禁起來,在姑臧的集市上把他車裂,還殺了他的幾百個同黨。左司馬陰元等人因為張寔的兒子張駿還年幼,就推舉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在境內大赦,任命張駿為撫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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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核解讀】
中太興三年公元320年)的曆史記載,如一幅濃縮的亂世畫卷,在刀光劍影與權力博弈中,清晰地勾勒出十六國時期的生存圖景。這一年的諸多事件,既展現了個體在時代洪流中的掙紮與堅守,也揭示了政權更迭背後的複雜邏輯。
軍事角逐中的興衰密碼
軍事衝突是這一時期最鮮明的主題,而每一場戰役的勝負都暗藏著政權興衰的密碼。劉曜在西北戰場的淩厲攻勢,從攻克陳倉到拿下陰密,步步緊逼之下,晉王司馬保被迫遷都桑城,儘顯前趙軍事擴張的野心。但這種擴張並非毫無代價,持續的征戰必然消耗國力,為後續的統治埋下隱患。
在北方,段末柸與段匹磾的鮮卑部族內鬥,為後趙石勒提供了可乘之機。石勒派遣石虎圍攻厭次,最終俘獲邵續,卻又因其忠誠而釋之重用,還下令“獲士人毋得擅殺”。這一舉措頗具深意,既體現了石勒對人才的重視,也反映出胡人政權試圖通過吸納漢族士人來鞏固統治的策略。邵續被俘後仍勉勵部下“努力奉匹磾為主,勿有貳心”的情節,更凸顯了亂世中忠義精神的稀缺與珍貴。
政權博弈中的生存智慧
各政權之間的縱橫捭闔,展現了亂世中的生存智慧。張春謀劃奉晉王保投奔涼州,而張寔卻派陰監“聲言翼衛,其實拒之”,這種表麵友好實則防備的態度,生動反映了地方勢力在複雜局勢下的謹慎立場——既不願輕易得罪朝廷宗室,又不想引火燒身。
洛陽的反複易手則更具戲劇性。尹安等四軍先叛降後趙,繼而又叛降李矩,最終導致“河南之民皆相帥歸矩,洛陽遂空”。這種頻繁的倒戈背後,是各方勢力對戰略要地的激烈爭奪,也暴露了地方將領在多重壓力下的搖擺不定。而晉元帝未能采納劉胤出兵救援邵續的建議,反映出東晉朝廷的軟弱無力,隻能眼睜睜看著北方藩鎮逐一覆滅。
個體選擇中的精神光芒
在亂世的殘酷底色中,個體的選擇往往閃耀著人性的光芒。裴嶷出使建康時,拒絕朝廷的挽留堅持返回慕容廆身邊,理由是“不敢徇私而忘公”,擔心自己滯留江東會讓慕容廆覺得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這種超越個人利益的考量,不僅展現了裴嶷的政治遠見,更凸顯了亂世中維係信任的重要性。正是這種忠誠,讓偏遠的慕容部逐漸獲得朝廷重視,為後來前燕的崛起埋下伏筆。
邵續的忠烈與劉弘的妖妄形成鮮明對比。邵續戰死不降,以生命詮釋了“誌欲報國”的誓言;而劉弘以妖術惑眾謀奪涼州,最終落得“截舌而囚,轘於姑臧市”的下場。這種善惡有報的結局,雖然帶有史書敘事的道德傾向,卻也傳遞出亂世中人們對正義的樸素期待。
曆史塵埃中的啟示
公元320年的這些事件,共同構成了十六國時期的典型特征:政權林立、戰亂頻繁、道德失序但忠義尚存。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無論是胡人政權的漢化嘗試,還是漢族士人的忠義堅守,抑或是地方勢力的夾縫求生,都為我們理解中國曆史上的民族融合與文化傳承提供了重要視角。
這一年的曆史告訴我們,亂世之中,軍事力量固然重要,但人心向背、人才得失才是決定政權命運的關鍵。石勒對邵續的禮遇與對士人的保護,慕容廆通過裴嶷獲得朝廷認可,都印證了這一道理。而晉元帝的軟弱、司馬保的“暗弱無斷”,則從反麵說明,缺乏戰略眼光和決斷力的統治者,終將在亂世中被淘汰。
公元320年的風煙雖已散儘,但那些在亂世中堅守信念的身影、在權力博弈中展現的智慧、在民族融合中發生的碰撞,依然能為我們提供深刻的曆史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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