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0晉紀十四肅宗明皇帝上
當初,後趙主劉曜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劉儉,小兒子叫劉胤。劉胤十歲的時候,身高就有七尺五寸,漢主劉聰見了覺得這孩子不一般,就跟劉曜說:“這孩子精氣神兒十足,跟義真劉儉)可不一樣,應該立他為繼承人。”劉曜說:“藩國的繼承人,能守住祭祀就夠了,我可不敢打亂長幼順序。”劉聰說:“以你的功勞和德行,當世就該承擔獨自帶兵征戰的重任,跟其他大臣不一樣。我另外封個國家給義真。”於是封劉儉為臨海王,立劉胤為世子。劉胤長大後,力氣大,擅長射箭,身手敏捷得像風一樣。靳準叛亂的時候,劉胤落到黑匿鬱鞠部落手裡。陳安戰敗後,劉胤向鬱鞠表明身份,鬱鞠大吃一驚,以禮相待,把他送了回去。劉曜又悲又喜,跟大臣們說:“義光劉熙)雖然已經是太子了,但他年紀小,性格又溫和謹慎,恐怕扛不住如今這多災多難的局麵。義孫劉胤)呢,本來就是世子,才能出眾,還經曆過不少艱難困苦。我想像周文王、漢光武帝那樣,來穩固國家,讓義光安穩,你們覺得咋樣?”太傅呼延晏等人都說:“陛下這是為國家做長遠打算,不光我們靠著您,這實在是宗廟和天下百姓的福氣。”左光祿大夫卜泰、太子太保韓廣卻進言說:“陛下要是覺得廢立太子這事兒沒問題,那就不用再問我們這些大臣;要是您自己也拿不準,那我們自然樂意說說不同的看法。我們私下覺得,廢太子這事兒不太對。以前周文王在還沒確定繼承人的時候做決定,那行;但漢光武帝因為皇後失寵就廢了太子,這哪能成為咱們聖朝的效仿對象呢!當初要是讓東海王做繼承人,說不定也不比漢明帝差。劉胤的文才武略,確實遠超常人。但太子孝順友愛、仁慈善良,也足以成為太平盛世的賢明君主。況且太子之位,關乎百姓和神靈,哪能輕易變動!陛下要是執意這麼做,我們寧死也不敢接受詔令。”劉曜聽了,沒說話。劉胤上前說:“父親對兒子,應該一視同仁地疼愛。現在要廢了劉熙立我,我怎麼能心安呢!陛下要是覺得我還能為您效力,難道我就不能輔佐劉熙繼承您的大業嗎!要是非得讓我取代劉熙,我就死在這兒,不敢從命。”說著就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劉曜因為劉熙是羊皇後生的,也不忍心廢他,就追封前妃卜氏為元悼皇後。卜泰呢,就是劉胤的舅舅,劉曜欣賞他的公正忠誠,任命他為上光祿大夫、儀同三司,兼任太子太傅;封劉胤為永安王,任命他為侍中、衛大將軍,都督二宮禁衛諸軍事,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還讓劉熙對劉胤行家人的禮節。
張茂大規模擴建姑臧城,修建靈鈞台。彆駕吳紹勸他說:“明公您修城築台,大概是吸取以前的教訓,擔心有禍患吧。但我覺得,要是您的恩情還沒讓人心悅誠服,就算住在高高的台上,也沒什麼用,反倒會讓手下人對您的忠誠產生懷疑,讓百姓對您的依靠落空,還會暴露咱們膽小懦弱,給鄰國敵人可乘之機,這樣怎麼輔佐天子、稱霸諸侯呢!希望您趕緊停下這項工程,彆再浪費人力財力了。”張茂說:“我死去的哥哥突然死於非命,難道就沒有忠臣義士想為他儘忠嗎!隻是災禍來得太突然,就算有智謀和勇氣,也沒地方使啊。王公們設置險要的防禦,勇士們重視緊閉城門,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現在國家還不安定,不能用太平時期的標準來要求處在艱難世道的人。”最終還是把工程給建下去了。
王敦哥哥的兒子王允之,當時還是個小孩,王敦喜歡他聰明機靈,經常帶在身邊。有一次,王敦晚上喝酒,王允之借口喝醉了,先去睡覺。王敦就和錢鳳商量造反的事兒,王允之把他們說的話都聽到了。他立刻在睡覺的地方假裝大吐特吐,弄得衣服和臉上都是嘔吐物。錢鳳走後,王敦果然拿著燈來查看,看到王允之躺在嘔吐物裡,就不再懷疑他。正好王允之的父親王舒被任命為廷尉,王允之就請求回去看望父親,然後把王敦和錢鳳的陰謀都告訴了王舒。王舒和王導一起向皇帝報告,暗中做了防備。王敦想壯大自己的宗族勢力,打壓弱小的皇室。這年冬天十一月,他調王含為征東將軍,都督揚州江西諸軍事,王舒為荊州刺史,監荊州沔南諸軍事,王彬為江州刺史。
後趙王石勒任命參軍樊坦為章武內史,石勒見他衣服帽子破破爛爛的,就問他怎麼回事。樊坦坦率地回答說:“前不久被羯族人搶了,財產都沒了。”石勒笑著說:“羯族人這麼不講道理啊!現在我得賠給你。”樊坦嚇得夠嗆,趕緊磕頭哭著謝罪。石勒就賜給他車馬、衣服,還給他三百萬裝錢,然後送他走了。
這一年,越巂的斯叟部落攻打成漢將領任回,成漢主李雄派征南將軍費黑去討伐。
會稽內史周劄,他們家一門出了五個侯爵,宗族勢力強大,江南的士人沒有能和他們家相比的,王敦很忌憚他們。王敦生病了,錢鳳就勸王敦趁早除掉周氏家族,王敦覺得有道理。周嵩因為哥哥周顗的死,心裡一直憤憤不平。王敦沒有兒子,就收養王含的兒子王應做繼承人,周嵩曾經在眾人麵前說王應不適合統領軍隊,王敦很討厭他。周嵩和周劄哥哥的兒子周莛都在王敦手下當從事中郎。正好有個道士李脫,用妖術迷惑眾人,不少士人和百姓都很相信他,還侍奉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內核解讀】
這段史料聚焦於十六國時期的政治風雲,通過趙主曜立嗣之爭、張茂築城固防、王敦謀逆伏筆、石勒馭下之術等多個片段,勾勒出亂世中權力、倫理與生存的複雜交織,字裡行間儘顯人性的掙紮與政治的殘酷。
儲位之爭:禮製與現實的碰撞
趙主曜的立嗣風波堪稱傳統嫡長子繼承製與“賢能優先”理念的激烈交鋒。早年漢主劉聰因欣賞次子趙胤的“神氣”,力主打破長幼之序立其為世子,趙曜雖以“不敢亂長幼之序”推辭,最終仍接受了冊封。這一情節已埋下禮製鬆動的伏筆——亂世之中,“賢能”逐漸成為挑戰傳統繼承秩序的合理依據。
當中年趙胤曆經磨難歸來,曜欲廢幼太子熙而立胤時,朝堂爭議極具張力。太傅呼延晏等支持者將廢立視為“國家無窮之計”,實則暗含對強者穩定政權的期待;而卜泰、韓廣的反對理由更具深意:他們直指光武廢儲“不足為聖朝之法”,強調“東宮者,民、神所係,豈可輕動”,堅守傳統禮製對政治穩定的維係作用。尤為難得的是趙胤的表態,“願輔熙以承聖業”的推辭不僅體現謙讓之德,更暗含對權力動蕩的規避——在政權飄搖之際,儲位之爭往往成為內亂導火索。
最終曜“不忍廢”太子的結局,既是對羊後嫡子的情感傾斜,更是對傳統禮製的妥協。這場爭議揭示了亂世的政治困境:完全依循傳統可能導致幼主臨危、國祚難繼;而打破規則又可能引發倫理崩塌、人心離散。曜以“追諡前妃”“命熙於胤儘家人之禮”的折中方案收尾,看似兩全,實則將矛盾暫時擱置,為後續權力鬥爭埋下隱患。
築城爭議:安全焦慮與人心向背的博弈
張茂大修姑臧城與靈鈞台的決策,折射出亂世中地方割據勢力的生存困境。彆駕吳紹的勸諫直擊要害:“苟恩未洽於人心,雖處層台,亦無所益”,點出政權穩固的核心在於民心而非城防。他警示築城可能“疑群下忠信之誌,失士民係托之望”,將物質防禦與精神凝聚力的關係闡釋得極為透徹。
張茂的回應則暴露了亂世領導者的深層焦慮:“亡兄一旦失身於物,豈無忠臣義士欲儘節者哉!顧禍生不意,雖有智勇,無所施耳。”兄長的慘痛教訓讓他堅信“王公設險,勇夫重閉”的古訓,在“國家未靖”的現實麵前,他選擇以物理防禦填補安全感的缺失。這種“屯邅之世”的生存邏輯,將亂世中“防人之心”的極端化展現得淋漓儘致——當秩序崩壞、信任稀缺,人們往往更依賴可見的防禦工事,而非無形的人心所向。
吳紹與張茂的分歧,本質是“德治”理想與“防患”現實的衝突。張茂最終“卒為之”的堅持,既是對亂世生存法則的無奈妥協,也暗含著割據勢力對自身統治合法性的隱憂——當道德感召力不足時,唯有憑借武力與城防維係權力。
權謀暗戰:少年智勇與家族野心的較量
王敦謀逆的伏筆中,少年王允之的表現堪稱經典。“總角”之年能在醉酒偽裝中監聽密謀,以嘔吐穢物消除懷疑,展現出超越年齡的冷靜與智謀。這一細節不僅凸顯了亂世對人性的催熟,更暗示了東晉門閥政治中“人人自危”的氛圍——即便是孩童,也被迫卷入權力鬥爭的漩渦。
王敦“強其宗族,陵弱帝室”的布局與王允之的告密形成鮮明對比:一方是權臣擴張勢力的步步緊逼,將宗族利益置於皇權之上;另一方是少年出於忠誠或自保)的及時止損。這種家族內部的立場分化,揭示了門閥政治的脆弱性——家族利益的一致性往往經不起權力誘惑的考驗。
周劄家族的遭遇則印證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殘酷法則。“一門五侯,宗族強盛”的顯赫,在王敦的猜忌下反而成為殺身之禍。周嵩因直言反對王敦立嗣而遭忌恨,更是將亂世中“言多必失”的生存困境推向極致。而道士李脫的妖術惑眾,恰是亂世中人心惶惶的側寫——當現實秩序崩塌,人們便寄望於超自然力量尋求慰藉,這種社會心理又往往成為政治鬥爭的工具。
馭下之道:石勒的權術與人性的複雜
後趙王石勒對待樊坦的案例,展現了亂世君主獨特的統治智慧。麵對“羯賊”之罵,石勒沒有暴怒誅殺,反而以“笑”化解尷尬,繼而“賜車馬、衣服、裝錢三百萬”,將一次潛在的衝突轉化為彰顯寬容的機會。這種“恩威並施”的馭下術,既維護了自身族群的尊嚴以“羯賊無道”自嘲式化解冒犯),又通過重賞收買人心,展現出實用主義的政治智慧。
樊坦從“坦率直言”到“大懼謝罪”的轉變,則折射出亂世中臣子的生存本能。在君主絕對權威麵前,即便無心冒犯也可能招致殺身之禍,這種不確定性加劇了君臣關係的緊張。石勒的“寬恕”本質上仍是權力掌控者的施舍,而非真正的平等對話,這正是專製政體下君臣關係的常態。
亂世底色:秩序崩塌中的生存邏輯
通觀全文,無論是儲位之爭中的禮製掙紮、築城爭議中的安全焦慮,還是權謀博弈中的生死較量,都始終貫穿著亂世的核心特征——秩序崩壞後的生存危機。在傳統倫理與現實需求的撕裂中,每個人都在尋找維係權力或自保的路徑:趙曜試圖在嫡庶之間尋找平衡,張茂寄望城防抵禦風險,王敦以宗族勢力對抗皇權,石勒用權術駕馭臣下,王允之憑智謀在夾縫中求生。
這些曆史片段揭示了亂世的殘酷真相:當“禮崩樂壞”成為常態,道德底線不斷被突破,生存與權力便成為最高準則。但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中,仍能看到卜泰、韓廣堅守禮製的勇氣,趙胤辭讓儲位的理智,吳紹直諫的忠誠——這些人性的微光,恰是亂世中文明火種得以延續的希望所在。
這段史料之所以耐人尋味,正在於它沒有簡單評判是非,而是呈現了亂世政治的複雜麵相:沒有絕對的對錯,隻有不同立場下的生存選擇;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隻有權衡利弊後的無奈妥協。這種複雜性,正是曆史最真實的底色。
喜歡超硬核解讀資治通鑒請大家收藏:()超硬核解讀資治通鑒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