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殷浩剛去世,大司馬桓溫就派人送信吊唁。結果殷浩的兒子殷涓不回信,也不去拜見桓溫,反倒天天跟武陵王司馬曦混在一起。廣州刺史庾蘊是庾希的弟弟,一直跟桓溫不對付。桓溫瞅著殷、庾兩家勢力太大,心裡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辛亥那天,桓溫讓弟弟桓秘逼著新蔡王司馬晃去西堂磕頭自首,說自己跟司馬曦和他兒子司馬綜、著作郎殷涓、太宰長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劉強、散騎常侍庾柔等人合謀造反。皇帝聽得直哭,桓溫卻把這些人全抓起來送進了廷尉府。庾倩、庾柔都是庾蘊的弟弟。
癸醜日,桓溫殺了東海王的三個兒子和他們的母親。甲寅日,禦史中丞譙王司馬恬順著桓溫的意思,請求按律處死武陵王司馬曦。皇帝下詔書說:“這事兒聽得我又傷心又害怕,實在不忍心聽,更彆說照做了!還是再好好商量商量吧!”司馬恬是司馬承的孫子。
乙卯日,桓溫又上表死磕,非要殺司馬曦,言辭特彆狠。皇帝隻好親手寫詔書給桓溫:“要是晉朝氣數還長,你就按我之前的詔書來;要是天要亡晉,我就給有本事的人讓位置。”桓溫看完嚇得直冒汗,臉色都變了,隻好上奏請求廢黜司馬曦和他三個兒子,把他們全家遷到新安郡。
丙辰日,新蔡王司馬晃被廢為平民,遷到衡陽;殷涓、庾倩、曹秀、劉強、庾柔全被滅族,庾蘊喝毒酒死了。庾蘊哥哥東陽太守庾友的兒媳婦是桓豁的女兒,所以桓溫特意赦免了她。庾希聽說出事,跟弟弟會稽王參軍庾邈和兒子庾攸之逃到海陵的沼澤地裡躲著。
桓溫收拾完殷、庾兩家,權勢大得沒邊,侍中謝安老遠看見他就下拜。桓溫驚訝地說:“安石,你這是乾啥呢?”謝安說:“沒見過君主先拜,臣子在後頭作揖的道理啊。”
戊午日,朝廷大赦天下,文武官員全都升了兩級。己未日,桓溫去白石,上書請求回姑孰。庚申日,皇帝下詔升桓溫為丞相,還保留大司馬職位,讓他留在京城輔佐朝政;桓溫堅決推辭,還是請求回鎮守之地。辛酉日,桓溫從白石回了姑孰。
秦王苻堅聽說桓溫廢立君主,對大臣們說:“桓溫之前在灞上打敗仗,後來又在枋頭輸了,不知道反省自責向百姓謝罪,反倒廢了君主來給自己找補,都六十歲的老頭子了,乾出這種事,還有臉在世上混嗎!俗話說‘對著老婆發火,卻對老爹甩臉子’,說的就是桓溫這種人吧。”
秦車騎大將軍王猛覺得自己掌管六州責任太重,跟秦王苻堅說,請求改派皇親賢臣;就連府裡的選拔事務也停了,想換個州去效力。苻堅回複說:“我跟你,論道義是君臣,論感情比親骨肉還親,就算是齊桓公、燕昭王有管仲、樂毅,劉備有諸葛亮,我覺得都比不上咱們倆。君主找人才的時候累,找到合適的人就輕鬆了。把六州托付給你,我就不用操心東邊的事了,這不是給你特殊待遇,是我想圖個清靜。打天下不容易,守天下更難,要是用人不當,出了亂子,不光是我的憂慮,也是你的責任,所以我把朝廷高位空著,先讓你鎮守一方。你沒明白我的心意,真讓我失望。新政策等著人才推行,趕緊安排選拔的事;等東邊治理好了,你再穿著禮服回朝廷。”還派侍中梁讜去鄴城傳達旨意,王猛這才繼續處理事務。
十二月,大司馬桓溫上奏:“被廢黜流放的人,應該遠遠打發走,不能讓他們接近百姓。東海王應該按昌邑王的舊例,在吳郡建個宅子住著。”太後下詔說:“把他當平民,心裡實在不忍心,可以特彆封他為王。”桓溫又上奏:“可以封海西縣侯。”庚寅日,封東海王為海西縣公。
桓溫威震朝廷內外,皇帝雖然坐在高位上,卻隻能拱手沉默,老擔心自己被廢。之前,火星停在太微垣的端門,過了一個月海西公就被廢了。辛卯日,火星逆行進入太微垣,皇帝心裡特彆忌諱。中書侍郎郗超當值,皇帝對他說:“性命長短我不在乎,就是不會再發生最近這種事了吧?”郗超說:“大司馬桓溫正忙著穩固國家,向外開拓,這種出格的事,我以全家百口人的性命擔保不會再有。”後來郗超請假回家探望父親,皇帝說:“替我給你父親帶句話,國家到了這地步,是我沒能用道義匡扶,心裡又愧疚又歎息,沒法用言語表達啊!”接著吟誦庾闡的詩:“誌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說著就哭濕了衣襟。皇帝風度儀表很好,舉止得體,喜歡讀書,屋裡灰塵滿桌也不在意,神態安然。雖然神情恬淡,但沒有濟世的大謀略,謝安覺得他跟晉惠帝差不多,就是清談比惠帝強點。
郗超因為桓溫的關係,朝廷裡的人都怕他。謝安曾經和左衛將軍王坦之一起去見郗超,等了大半天都沒輪到,王坦之想走,謝安說:“難道就不能為了小命再忍一會兒嗎?”
秦國任命河州刺史李辯兼任興晉太守,回鎮枹罕。把涼州的治所遷到金城。張天錫聽說秦國有兼並的打算,嚇得夠嗆,在姑臧南邊設祭壇,殺了牛、羊、豬三牲,帶著官員們,隔著老遠跟晉朝的三公結盟。派從事中郎韓博帶著奏表和盟文,還給大司馬桓溫寫信,約定明年夏天一起出兵,在上邽會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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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秦益州刺史王統在度堅山攻打隴西鮮卑的乞伏司繁,乞伏司繁率領三萬騎兵在苑川抵抗。王統偷偷襲擊度堅山,乞伏司繁的五萬多部眾都投降了;他的部下聽說妻子兒女已經降秦,不戰自潰。乞伏司繁沒地方去,也向王統投降了。秦王苻堅任命乞伏司繁為南單於,留在長安;讓乞伏司繁的堂叔乞伏吐雷擔任勇士護軍,安撫他的部眾。
【內核解讀】
這段記載堪稱東晉中期權力鬥爭的“名場麵合集”,既暴露了門閥政治的殘酷邏輯,也展現了亂世中個體的生存智慧與曆史的荒誕性。從現代視角審視,這段曆史至少有三個層麵值得深析:
權力遊戲的“零和邏輯”:桓溫的“清洗式集權”
桓溫對殷、庾兩族的誅殺,本質是門閥時代“強者通吃”規則的極端演繹。他以“謀反”為借口整肅異己,從逼迫新蔡王晃“自首構陷”,到借禦史中丞之手施壓皇帝,再到用“廢君讓位”威脅晉帝,每一步都精準踩在權力博弈的要害上。這種“羅織罪名—輿論造勢—極限施壓—物理清除”的操作鏈條,暴露了專製權力的典型特征:用暴力製造恐懼,用恐懼鞏固權威。
值得玩味的是桓溫的“雙重標準”:對政敵“族誅”毫不手軟,卻因庾友兒媳是“自家人”桓豁之女)而特赦,這種“私情高於法理”的操作,恰恰印證了門閥政治的底色——權力本質是家族利益的延伸,而非公共治理的工具。而謝安“遙拜”時的那句“未有君拜於前,臣揖於後”,看似恭敬,實則用倫理綁架承認了桓溫的“隱性皇權”,堪稱權力場中的“語言藝術天花板”。
傀儡皇帝的“生存困境”:晉帝的“悲情製衡術”
晉帝在這場風波中的表現,完美詮釋了“弱勢君主”的無奈。麵對桓溫的步步緊逼,他先用“悲惋惶怛”的情感牌拖延,再以“晉祚靈長與否”的天命論反將一軍,最終迫使桓溫讓步從“誅殺”改為“廢徙”)。這種“以道德綁架對抗權力壓迫”的策略,雖屬無奈,卻也展現了專製體係中“弱勢者的智慧”——用規則的漏洞製約規則的破壞者。
但晉帝的悲劇性在於:他的“風度儀表”“留心典籍”在絕對權力麵前毫無意義。謝安評價他“類惠帝而清談勝之”,點出了關鍵問題:在亂世中,帝王的“文人氣質”若缺乏實權支撐,終將淪為權力的裝飾品。他吟誦“誌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時的泣下沾襟,與其說是悲國,不如說是對自身“傀儡命運”的絕望——連“保持沉默”都需恐懼“廢黜”風險,這正是專製皇權對個體尊嚴的終極碾壓。
曆史評價的“跨時空對話”:苻堅的“旁觀者清醒”
前秦王苻堅對桓溫的批判,堪稱古代版“第三方視角暴擊”。他直指桓溫“敗而不反思,反以廢君自飾”,用“怒其室而作色於父”的諺語嘲諷其“遷怒式權力欲”,精準戳中了桓溫的軟肋:權力合法性的本質是“績效認同”,而非暴力威懾。桓溫在軍事上兩度慘敗灞上、枋頭),卻試圖用“廢立君主”轉移矛盾,這種“內政補外戰”的操作,與現代政治中“用製造敵人掩蓋治理無能”的邏輯如出一轍。
而苻堅與王猛的互動,則形成鮮明對比:王猛“請辭六州”的謙退,與苻堅“親逾骨肉”的信任,構建了一種“君臣互信的治理範式”。苻堅“取之不易,守之亦難”的告誡,強調“任非其人則患生慮表”,實則點明了權力的本質:不是控製,而是責任。這種認知差距,也為後來前秦興盛與東晉動蕩的分野埋下伏筆。
亂世生存的“荒誕圖鑒”:小人物的命運折射
這段曆史中,個體命運的“輕與重”令人唏噓:庾蘊飲鴆而死,庾希逃入沼澤求生,而同為庾家人,隻因嫁入桓家就能“特赦”;謝安與王坦之見郗超時的“忍須臾以保性命”,道儘了權力場中“尊嚴讓位於生存”的現實。這些細節揭示了一個殘酷真相:在絕對權力麵前,個體的善惡、才華甚至血緣,都可能成為被權力篩選的“變量”,而非“常量”。
而張天錫“刑三牲遙盟晉室”的舉動,則充滿曆史的荒誕感:一邊是東晉內部自相殘殺,一邊是遠方勢力試圖“借晉抗秦”,這種“內鬥不休卻幻想外援”的困境,恰是東晉門閥政治的致命傷——當權力隻用於內耗,國家終將淪為外部勢力的“獵物”。
結語:曆史的“鏡像意義”
這段記載之所以超越時代仍具衝擊力,在於它暴露了權力的“永恒困境”:當權力缺乏製約,強者必然走向“清除異己”的極端;當製度無法保障公平,個體的命運隻能依附於權力的“偶然善意”。桓溫的“威勢翕赫”與晉帝的“泣下沾襟”,王猛的“任重請辭”與謝安的“忍須臾”,共同構成了一幅專製時代的“生存圖鑒”——而這幅圖鑒的底色,至今仍在警示著後世:權力是把雙刃劍,它能塑造秩序,也能毀滅一切,關鍵在於是否被關進製度的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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