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紀三十四,從公元401年辛醜年)到公元402年壬寅年),共二年。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辛醜年)
春天正月,武威王利鹿孤想稱帝耍耍,手下群臣都跟著起哄。安國將軍鍮勿侖勸道:“咱祖上以來都是披頭散發穿左衽裝,從不搞那些冠冕堂皇的打扮,跟著水草遷徙,也不住固定房子,這才能在沙漠裡橫著走,跟中原叫板。現在想稱帝搞虛名確實能順民心,但一旦建都定居,就不好跑路了,存了糧食還容易被人惦記。不如讓中原人住城裡搞農業生產當後勤,咱自己專心練射箭打仗,鄰居弱就欺負一下,強就躲遠點,這才是長久之計。再說虛名又不能當飯吃,反而容易成活靶子,搞這玩意兒乾啥!”利鹿孤一聽:“還是你懂行!”於是改稱河西王,讓廣武公傉檀當三軍總司令兼涼州省長、辦公廳主任。
二月丙子日,孫恩從浹口出兵,攻打句章城沒打下來。劉牢之過來揍他,孫恩又逃回海裡當“島主”。
秦王姚興派乞伏乾歸回鎮苑川,把他原來的部下都還給他了。
涼王呂纂是個酒蒙子加打獵狂,太常楊穎勸他:“老板您受命於天,得用正道守家業啊。現在地盤越來越小,縮在兩個山嶺之間,您不兢兢業業搞事業,整天沉迷喝酒打獵,我真替您捏把汗。”呂纂嘴上客氣道歉,實際該咋咋地。番禾太守呂超擅自攻打鮮卑思盤,思盤讓弟弟乞珍去呂纂那兒告狀,呂纂讓呂超和思盤都來朝廷對質。呂超怕了,到姑臧後,使勁巴結殿中監杜尚。呂纂見了呂超,懟他:“你仗著兄弟能打,就敢欺負我?今天非斬了你,天下才能太平!”呂超趕緊磕頭認錯。其實呂纂也就是嚇唬嚇唬他,沒真想殺。後來還拉著呂超、思盤和群臣在內殿開派對。呂超的哥哥中領軍呂隆一個勁勸呂纂喝酒,把他灌得酩酊大醉,然後坐著手推車帶呂超等人在宮裡晃悠。到琨華堂東閣時車過不去,呂纂的保鏢竇川、駱騰把劍靠在牆上幫著推車。呂超突然抄起劍刺呂纂,呂纂下車想抓他,結果被捅穿了胸膛;竇川、駱騰上來搏鬥,也被呂超乾掉。呂纂的皇後楊氏讓禁兵討伐呂超,杜尚攔住說彆瞎摻和,士兵們都放下武器不打了。將軍魏益多衝進來想砍呂纂的頭,楊氏說:“人都死了跟石頭似的啥也不知道,何必再糟蹋屍體呢!”魏益多罵了句臟話,還是割了呂纂的頭示眾,喊著:“呂纂違背先帝命令,殺太子自己上位,荒淫暴虐。番禾太守呂超順應民心把他乾掉,這是為了國家安定!大家夥都該慶祝慶祝!”
呂纂的叔叔巴西公呂佗、弟弟隴西公呂緯都在北城。有人勸呂緯:“呂超這是叛亂,您是皇帝弟弟,舉著大義旗號討伐他肯定行。薑紀、焦辨在南城,楊桓、田誠在東苑,都是自己人,怕啥!”呂緯整兵準備和呂佗一起乾呂超。呂佗的老婆梁氏攔著:“呂緯和呂超都是咱兄弟的兒子,為啥幫呂緯打呂超,自己當槍使呢!”呂佗就對呂緯說:“呂超事兒都成了,占著兵器庫,握著精銳部隊,不好搞啊。況且我老了,乾不動了。”呂超的弟弟呂邈跟呂緯關係鐵,忽悠呂緯:“呂纂殺兄弟是賊,呂隆、呂超順民心討伐他,就是想擁立您啊。您是先帝長子,該當老大,沒人會反對,彆猶豫了!”呂緯信了,單槍匹馬進城,結果被呂超抓起來殺了。呂超讓呂隆上位,呂隆還假裝不好意思,呂超說:“現在咱是騎龍上天,哪能中途下來!”呂隆於是當上天王,大赦天下改元神鼎,尊老媽衛氏為太後,老婆楊氏為皇後,封呂超為三軍總司令兼輔國大將軍、辦公廳主任,安定公;給呂纂上個惡諡“靈帝”。
呂纂的皇後楊氏要出宮,呂超怕她帶金銀珠寶,讓人搜身。楊氏說:“你們兄弟不講武德,自相殘殺,我早晚是個死,要珠寶有啥用!”呂超又問玉璽在哪兒,楊氏說:“早砸了!”楊氏長得漂亮,呂超想娶她,對她爹右仆射楊桓說:“你女兒要是自殺,就滅你全族!”楊桓把這話傳給女兒,楊氏罵道:“老爹把女兒賣給氐人換富貴,一次就夠缺德了,還想再來一次?”於是自殺了,諡號穆後。楊桓投奔河西王利鹿孤,被任命為左司馬。
三月,孫恩往北進攻海鹽,劉裕跟著阻擊,在海鹽老縣城築城防守。孫恩天天來攻城,劉裕多次把他打趴下,還斬了他的將領姚盛。城裡兵少扛不住,劉裕夜裡讓人藏起旗幟人馬,早上開門,讓幾個老弱病殘上城。叛軍遠遠問劉裕在哪兒,城上人說:“昨晚就跑路了。”叛軍信了,一窩蜂往裡衝。劉裕突然發力,把他們揍慘了。孫恩知道這城打不下來,就轉攻滬瀆,劉裕又棄城追過去。
海鹽縣令鮑陋讓兒子鮑嗣之帶一千吳兵,請求當先鋒。劉裕說:“叛軍很能打,吳人不擅長打仗,要是前鋒敗了,咱全軍都得完,你們在後麵搖旗呐喊就行。”鮑嗣之不聽。劉裕於是設了很多伏兵,前鋒一接戰,伏兵全出來了。劉裕舉旗擂鼓,叛軍以為被包圍了,趕緊撤退。鮑嗣之追上去,結果戰死了。劉裕邊打邊退,手下快死光了,退到剛才交戰的地方,讓手下脫死人衣服裝作很悠閒的樣子。叛軍起了疑心,不敢逼近。劉裕大喊著要再戰,叛軍嚇跑了,劉裕這才帶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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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王利鹿孤討伐涼國,和涼王呂隆開乾,把對方揍慘了,遷了兩千多戶人口回去。
夏天四月辛卯日,北魏撤銷鄴行台,把管轄的六郡設為相州,讓庾嶽當刺史。
乞伏乾歸回到苑川,任命邊芮為長史,王鬆壽為司馬,原來的公卿將帥都降職成了僚屬副將。
北涼王段業忌憚沮渠蒙遜的勇猛謀略,想把他調遠點;沮渠蒙遜也故意裝低調。段業讓門下侍郎馬權代替沮渠蒙遜當張掖太守。馬權向來豪爽有才,被段業信任重用,經常輕慢沮渠蒙遜。沮渠蒙遜就跟段業打小報告:“天下沒啥好怕的,就怕馬權搞事情。”段業於是殺了馬權。
沮渠蒙遜對沮渠男成說:“段公沒眼光沒決斷,不是能平定亂世的主,之前就怕索嗣、馬權,現在這倆都死了,我想乾掉段業擁戴哥哥你,咋樣?”沮渠男成說:“段業本來是外來戶,是咱家用立起來的,他靠咱兄弟倆才站穩腳跟,就像魚靠水。人家信任咱,咱卻搞他,不地道。”沮渠蒙遜於是請求當西安太守,段業正想讓他離遠點,立馬同意了。
沮渠蒙遜和沮渠男成約好一起去祭蘭門山,卻偷偷讓司馬許鹹告訴段業:“男成想借休假搞叛亂,他要是請求去祭蘭門山,就證明我說得對。”到了日子,沮渠男成果然請去祭山,段業就把他抓起來賜死。沮渠男成說:“蒙遜先跟我策劃謀反,我因為兄弟情分沒說。現在因為我還在,他怕大家不服,所以約我祭山再誣告我,就是想讓您殺了我啊。求您假裝說我死了,宣布我的罪狀,蒙遜肯定會反,到時候我奉您的命令討伐他,準能搞定!”段業不聽,還是殺了他。沮渠蒙遜哭著對大家說:“男成對段王忠心耿耿,卻被無故冤殺,兄弟們能跟我一起報仇不?再說當初立段王是為了安定大家,現在全州亂糟糟的,段王根本撐不住!”男成平時人緣好,大家都憤怒哭泣,紛紛響應,走到氐池時,隊伍已經超過一萬人。鎮軍將軍臧莫孩帶著部下投降,羌人、胡人也大多起兵響應。沮渠蒙遜進軍到侯塢紮營。
【內核解讀】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的曆史記載,如同一幅濃縮的十六國亂世畫卷,權力更迭的殘酷、政治博弈的詭譎與人性掙紮的複雜在字裡行間儘顯。這一年的事件不僅勾勒出政權興衰的短周期律,更折射出分裂時代下各方勢力的生存邏輯與時代困局。
政權定位的清醒與迷失:南涼與後涼的路徑分野
南涼武威王利鹿孤稱帝之議的決策過程,展現了少數族政權在漢化與本位之間的理性權衡。安國將軍鍮勿侖的諫言堪稱亂世生存的清醒宣言:他直指“被發左衽”的遊牧傳統與“冠帶之飾”的農耕文明差異,點明“建都立邑”雖象征正統卻易成攻擊目標,“逐水草遷徙”雖顯原始卻具戰略機動性。這種對自身族群特性與生存環境的精準認知,使利鹿孤最終選擇“更稱河西王”的務實路線,將“勸課農桑”與“習戰射”結合,既保留遊牧民族的軍事優勢,又吸納農耕文明的經濟基礎。這種定位調整為南涼贏得了發展空間,也為後來與後涼的對抗積累了資本。
反觀後涼呂纂的統治,則陷入了典型的權力迷失。作為通過弑君篡位上台的統治者,呂纂本應勵精圖治以穩固根基,卻“嗜酒好獵”“沈湎遊畋”,對太常楊穎的勸諫“遜辭謝之,然猶不悛”。其性格中的致命缺陷在與呂超的衝突中暴露無遺:既以“斬卿”之語肆意威懾,又無實際處置的決斷力;既設宴示好卻毫無防備,最終在醉酒後的疏忽中死於非命。呂纂的悲劇印證了亂世中“德不配位”的必然結局——權力缺乏製度約束時,個人品行的缺陷足以引爆整個政權的危機。
政變鏈條中的人性博弈:後涼宮廷喋血的連鎖反應
後涼宮廷政變的全過程,堪稱權力鬥爭中人性幽暗麵的集中爆發。呂超擅擊鮮卑思盤引發的衝突,本是可調解的地方矛盾,卻因呂纂的情緒化處理升級為致命危機。呂超通過“深自結於殿中監杜尚”的提前布局,為政變埋下伏筆;宴會上“兄中領軍隆數勸纂酒”的刻意灌酒,展現了政變策劃的周密;而竇川、駱騰“倚劍於壁”的細節疏忽,則成為悲劇發生的直接誘因。
政變後的權力真空期,各方勢力的選擇更顯世態炎涼。纂後楊氏雖欲討逆卻被杜尚阻止,禁兵“皆舍仗不戰”的集體倒戈,揭示了呂纂統治早已喪失人心;巴西公佗在妻子梁氏“自為禍首”的警示下放棄抵抗,反映出血緣關係在權力麵前的脆弱;隴西公緯則在呂邈“尊立明公”的誘騙下放棄兵權,最終落得“執而殺之”的結局。這場政變中,親情淪為權力博弈的工具,忠誠成為隨時可棄的籌碼,人性在生存壓力與利益誘惑下呈現出複雜多麵性。
值得注意的是楊氏的悲劇命運:從“止禁兵討超”的理智,到勸阻魏益多“殘其形骸”的仁善,再到拒絕呂超逼婚時“大人賣女與氐以圖富貴,一之謂甚,其可再乎”的剛烈,她的形象成為亂世中女性尊嚴的微光。而其父楊桓“奔河西王利鹿孤”的選擇,則印證了“良禽擇木而棲”的亂世生存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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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事博弈中的戰術智慧:劉裕抗孫恩的經典戰例
劉裕在海鹽對抗孫恩的戰役,展現了弱勢一方的戰術智慧與心理素質。麵對“賊兵甚精”的困境,劉裕采取了虛實結合的策略:“夜偃旗匿眾,明晨開門,使羸疾數人登城”的欺敵之術,利用信息不對稱製造戰機;“多伏旗鼓”的伏擊戰術,以有限兵力營造四麵合圍的聲勢;“令左右脫取死人衣以示閒暇”的心理戰,在絕境中瓦解敵軍鬥誌。這些戰術不僅體現了劉裕卓越的軍事才能,更反映出東晉末年基層將領在長期戰亂中積累的實戰智慧。
鮑嗣之“不從”節度導致戰死的結局,則從反麵印證了統一指揮在戰場上的重要性。孫恩起義雖聲勢浩大,但缺乏正規軍事訓練的“吳兵”與劉裕麾下經戰火淬煉的勁旅形成鮮明對比,這場戰役也為劉裕日後崛起積累了軍事資本與聲望。
權謀算計的終極邏輯:沮渠蒙遜的反戈一擊
北涼沮渠蒙遜的奪權陰謀,堪稱十六國時期“借刀殺人”“輿論造勢”的經典案例。他先是利用段業的猜忌心理除掉“豪雋”馬權,掃清第一個障礙;繼而以“求為西安太守”的外放請求麻痹段業,為舉事爭取空間;最終通過“約祭蘭門山而反誣男成”的毒計,借段業之手除掉最具號召力的兄長,同時贏得“為兄報仇”的輿論正當性。
男成臨終前的計策——“詐言臣死,暴臣罪惡,蒙遜必反;臣然後奉王命而討之”,雖未被段業采納,卻揭示了權力鬥爭的核心邏輯:誰掌握了“大義”的解釋權,誰就能獲得更多支持。蒙遜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憑借“男成素得眾心”的殘餘影響力,迅速集結“逾一萬”部眾,羌、胡部落的響應更凸顯其族群號召力。段業作為“孤客”政權的脆弱性在此暴露無遺——缺乏根基的統治者,終將成為權力遊戲的犧牲品。
亂世啟示:生存法則與文明碰撞的時代注腳
隆安五年的曆史事件,共同構成了十六國時期的典型特征:政權更迭的高頻率後涼一年內兩次政變)、族群關係的複雜性鮮卑、氐、羌、漢等多族群互動)、製度建設的碎片化南涼的半遊牧體製與後涼的仿漢製並存)。在這個“禮樂崩壞”的時代,權力的合法性來源呈現多元形態——血統、軍功、輿論、族群認同皆可成為奪權工具,卻唯獨缺乏穩定的製度保障。
南涼的務實定位與後涼的快速崩潰形成對比,證明在分裂時代,對自身實力與環境的清醒認知遠比虛名更重要;劉裕的戰術成功與沮渠蒙遜的權謀勝利,則共同揭示了亂世生存的核心能力——精準的判斷力與果斷的執行力。而楊氏、男成等人物的悲劇,則在殘酷的權力敘事中注入了人性的溫度與道德的追問。
這些發生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故事,不僅是曆史的記錄,更是文明碰撞與權力博弈的活態教材,為理解中國中古時期的政治生態與社會變遷提供了生動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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