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突突…哐當…噗噗噗…”
老吳那輛號稱“陸地巡洋艦”的破麵包車，在城鄉結合部坑坑窪窪的水泥路上，活像一頭得了肺癆還偏要蹦迪的老牛。車燈就剩右邊一個獨眼龍，還時亮時滅，勉強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裡犁開一道昏黃的光帶。冷風跟不要錢似的，從四麵八方沒玻璃的窗戶洞呼呼往裡灌，吹得人腦仁兒疼。
“吳…吳哥…”疤臉在副駕上抱著他那條依舊跟麵條似的耷拉著的右臂，被顛得上下牙直打架，“咱…咱這往北…得開到啥時候是個頭啊？再開…再開我怕這車軲轆…它…它自個兒跑路啊！”
“閉嘴！”老吳兩隻胖手死死攥著那比方向盤還滑溜的方向盤上麵那層人造革早磨禿嚕皮了），小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前方那仿佛沒有儘頭的黑暗，“指北針說了往北！那就往北開！開到天涯海角也得開！判官那小子還沒給老子結賬呢！想跑？門兒都沒有！”他一邊吼，一邊心疼地瞟了一眼那早就躺平、指針紋絲不動的油表，“媽的…這油老虎…等事兒完了，非得讓判官賠老子三箱…不！五箱油！”
後座上，林薇用沒受傷的左手緊緊攬著龍戰，儘量用自己的身體給他當肉墊，減少顛簸。龍戰的頭枕在她腿上，呼吸依舊微弱，但似乎比在廢品站時平穩了一些。他胸前那微弱的暗紅光芒如同風中殘燭，頑強地閃爍著，匕首刀柄上的流光也溫順地纏繞著他的手指。林薇低頭看著他蒼白的臉，眉頭緊鎖，昏迷中似乎也帶著化不開的沉重。他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又吐出兩個模糊的音節：“…坐標…”
坐標？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是指安全的地方？還是…彆的什麼？
“老吳！”林薇提高聲音，蓋過引擎的嘶吼和風聲，“龍戰剛才好像說了‘坐標’！你知道他可能指哪裡嗎？或者他平時有沒有提過什麼安全屋？”
“坐標？”老吳從後視鏡裡瞥了一眼，胖臉上寫滿了“你在逗我”，“林總，這小子除了‘賠錢’和‘執行命令’，嘴裡還能蹦出啥金貴詞兒？坐標？老子隻知道廢品站坐標！要不咱開回去？”
開回去？那不是自投羅網嗎！林薇氣得差點背過氣。指望這個滿腦子隻有廢品和賠錢的老油條，還不如指望天上掉下個安全屋！
就在這時，一直昏迷的龍戰身體突然極其輕微地痙攣了一下！他那隻緊握著匕首的左手猛地收緊！刀柄上溫潤的暗紅流光驟然變得急促、明亮！仿佛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刺激！緊接著，一股極其微弱、卻帶著明顯指向性的能量波動，如同水麵的漣漪，以匕首為中心，瞬間擴散開！
嗡…！
林薇離得最近，感覺最為清晰！她隻覺得一股微弱但清晰的“牽引感”，如同磁石相吸，猛地從匕首傳遞到她的手臂上！方向…赫然指向車窗外右前方的某個位置！
“等等！”林薇脫口而出，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詫，“右轉！往右前方開！快！”
“啥？右轉？”老吳一愣，“指北針說往北！右轉就偏了！”
“聽我的！快！”林薇的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連她自己都驚訝於這種直覺般的命令口吻，“匕首…匕首好像有反應！它在指方向！”
老吳和疤臉都懵了。匕首指方向？這比指北針還玄乎！但看著林薇那焦急又篤定的神色，再看看龍戰胸前那突然變得活躍的暗紅光芒…
“操！死馬當活馬醫了！”老吳一咬牙，猛打方向盤！破麵包車發出一聲刺耳的呻吟，車身劇烈傾斜，差點把後座的林薇和龍戰甩出去！
“嘎吱——！”
車子一個甩尾，衝下主路，拐進了一條更加狹窄、連路燈都沒有的破敗支路。坑更多，車身顛簸得更厲害了，感覺下一秒就要散架。
“林總！指路啊！”老吳吼著。
林薇緊緊盯著手中的匕首。那刀柄傳來的牽引感越來越清晰，如同無形的絲線，拉扯著她。她像個初次嘗試導航的新手，緊張地指揮：
“前…前麵直走…慢點！有個大坑！…過了坑…左轉！…對對！…再往前…好像…好像快到了！”
在匕首那玄乎其玄的指引下，破麵包車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片低矮、破舊的城中村邊緣。眼前是一排灰撲撲的臨街小門臉，大部分都黑著燈，卷簾門緊閉。隻有最邊上那家，門口掛著一個小小的、燈管壞了一半的十字燈箱，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王一手診所，專治跌打損傷、疑難雜症”。燈箱旁邊還貼著一張褪色的廣告紙，畫著一個齜牙咧嘴、正被“妙手回春”的老頭按住肩膀的人形，旁邊配文：“祖傳正骨，包治包好！”
一股濃烈的消毒水混合著某種不知名藥酒的味道，頑強地從門縫裡鑽出來，飄進麵包車。
“就…就這兒？”疤臉看著那寒酸的門臉，嘴角抽搐，“這地方…能治龍哥那傷？”
“匕首指的！”林薇也心裡打鼓，但眼下彆無選擇。龍戰的傷太重，急需專業處理，這荒郊野嶺的，能找到個亮燈的診所就不錯了。“快！把龍戰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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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吳熄了火其實那破引擎自己喘了兩下也歇了），三人合力，費勁巴拉地把依舊昏迷的龍戰從車裡弄出來。診所那扇漆皮剝落的木門虛掩著。疤臉用肩膀撞開，一股更濃烈的混合怪味撲麵而來。
診所裡麵比外麵看著還簡陋。空間不大，就放了張掉漆的診療床，一個玻璃藥櫃裡麵擺著些落灰的藥瓶），牆上掛著幾幅經絡圖和一張泛黃的營業執照。一個穿著洗得發白、領口都磨毛了的老式白大褂的乾瘦老頭，正翹著二郎腿，就著一碟花生米和半瓶二鍋頭，眯著眼聽一個巴掌大的收音機裡咿咿呀呀的京劇。收音機信號不好，雜音比唱腔還大。
聽見動靜，老頭慢悠悠地轉過臉。一張瘦長臉，皺紋深刻得能夾死蚊子，鼻梁上架著一副用膠布纏著一條腿的老花鏡。他渾濁的小眼睛透過鏡片，掃過門口狼狽不堪、渾身血汙的四人，尤其在昏迷不醒、胸前還閃著詭異微光的龍戰身上停留了幾秒，臉上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仿佛天天都有人抬著重傷員半夜砸門。
“喲，稀客。”老頭慢條斯理地嘬了口二鍋頭，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木頭，“打架鬥毆？還是讓車撞了？先說好，見紅加錢，昏迷加倍，疑難雜症…得加錢！”
老吳一聽“錢”字就肉疼，剛想討價還價，林薇已經搶先一步：“大夫！救人！錢不是問題！他傷得很重！貫穿傷！失血很多！”她急切地把龍戰往診療床上放。
“貫穿傷？”老王頭這才放下酒瓶，慢吞吞地站起身，趿拉著破拖鞋走過來。他拿起一個外殼都摔裂了、聽筒上還沾著不明汙漬的老式聽診器，往耳朵裡隨便一塞，另一頭就往龍戰胸口按。
“嘶…呼…”聽診器裡傳來一陣巨大的、如同拉風箱般的雜音，還夾雜著“滋啦滋啦”的電流聲可能是聽診器漏風漏電了）。
老王頭皺著眉，聽了半天，又把聽筒移到龍戰右肩那個恐怖的傷口附近。聽診器裡傳來更嘈雜的聲音，像是破鑼裡麵塞了團棉花在敲。
“嗯…”老王頭摘下聽診器，一臉高深莫測，“這傷…有點意思。不是槍，也不是普通利器。像是…被某種特製的鉤索咬進去又硬扯出來的？傷到筋了。失血是不少，但奇怪…”他渾濁的小眼睛瞄向龍戰胸前那微弱閃爍的暗紅光芒，又看了看他緊握的匕首，“…這小子命格夠硬啊，這都沒涼透？還有點…怪東西在吊著？”
林薇心裡一緊，生怕這老頭看出匕首的異常，趕緊岔開話題：“大夫！您看怎麼處理？需要手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