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晚風剛吹過街角的梧桐,岐仁堂的木門就被輕輕推開了。風鈴叮當作響時,林曉冉站在門檻內,手指不自覺地拽了拽口罩邊緣——她總覺得那層薄薄的布料遮不住眼下那兩團沉甸甸的眼袋,像揣了兩顆沒熟透的杏子,墜得眼尾都往下耷拉。
"姑娘請坐。"岐大夫正低頭碾著當歸,銅碾槽裡的藥末簌簌往下落,混著旁邊白術的清香,在傍晚的診室裡漫開。他抬頭時,老花鏡滑到鼻尖,鏡片後的眼睛彎成月牙,"看你這腳步虛浮,怕是進門這幾步路都費了勁?"
林曉冉在竹椅上坐下,口罩摘到下巴,露出那張被眼袋襯得格外憔悴的臉。她是隔壁寫字樓的策劃,最近三個月,眼下的肉像是發了麵,先是浮腫,後來就成了鬆鬆垮垮的墜袋,塗了多少眼霜都沒用,連相親時對方的目光都總往她眼下瞟。
"岐大夫,您看我這眼袋......"她聲音發悶,指尖戳了戳眼下的皮膚,"同事說我像熬了三年大夜,可我明明十點就睡了啊。"
岐大夫伸手搭脈,指腹按在她腕間,另一隻手輕輕掀起她的下眼瞼看了看:"眼白泛青,眼下肉溫涼,是水濕裹著瘀滯呢。來,伸舌頭我瞧瞧。"
林曉冉吐舌,舌尖邊有淡淡的齒痕,舌苔薄白還帶著點水滑。岐大夫點點頭,又問:"是不是早上起來臉發緊,手指按下去半天彈不回來?"
"是呢!"林曉冉眼睛亮了,"尤其是早上,手指脹得連戒指都戴不上,到下午能好點。還有啊,一到夏天就怕吹空調,辦公室裡彆人穿短袖,我得套個針織衫,不然肩膀就發僵。"
岐大夫往紫砂壺裡添了塊陳皮,沸水衝下去,橙黃的茶湯裡浮起細密的泡沫。"你這不是單純的眼袋,是脾不主事,血行不通,水濕就趁機在眼下安了家。"他把茶盞推過去,"《金匱要略》裡說"血不利則為水",就像你家陽台的排水管堵了,水排不出去,不就積在那兒了?"
林曉冉捧著茶盞,熱氣模糊了鏡片:"那跟脾有啥關係?我還以為眼袋是腎不好呢。"
"腎主水,可管水的閘門在脾啊。"岐大夫從藥櫃裡抽出一張泛黃的紙,上麵是手繪的經絡圖,"你看這眼下,屬足太陰脾經的地界。脾就像家裡的保姆,既要把吃進去的東西化成氣血,又要把多餘的水濕送走。你天天加班吃外賣,不是冰奶茶就是麻辣燙,脾早就累得抬不起胳膊了。"
正說著,門口探進個腦袋,是小區裡開雜貨店的張嬸,手裡還拎著袋剛摘的黃瓜。"岐大夫,我來再拿兩包藥。"她嗓門亮,"自從吃了您說的那個方子,我這眼皮子都不往下耷拉了,昨天去跳廣場舞,李姐還問我是不是擦了啥好東西呢。"
林曉冉好奇地回頭,張嬸眼角的皺紋雖深,但眼下確實沒那麼腫了,氣色透著股健康的紅潤。
"張嬸這情況,跟你差不多。"岐大夫笑著說,"她去年來的時候,眼袋比你這還厲害,說自己帶孫子熬夜,眼眶子跟掛了倆燈籠似的。我看她舌頭胖大,一按小腿還能陷個坑,就知道是脾虛夾濕,血行不通。"
張嬸把黃瓜往櫃台上一放,撈起林曉冉的手摸了摸:"姑娘你這手涼颼颼的,準是不愛吃熱乎飯。我以前也是,夏天就愛啃冰西瓜,結果呢?不光眼袋大,來月經時小肚子疼得直打滾。岐大夫給我開的那方子,吃了不到倆月,肚子疼好了,眼袋也慢慢消了。"
"就是當歸芍藥散。"岐大夫從藥鬥裡抓出一把白芍,陽光下能看見上麵細密的紋路,"《金匱要略》裡說這方子能治"婦人腹中諸疾痛",但你細想,肚子裡的瘀滯能化,眼下的水濕為啥不能?你看這裡麵的藥:芍藥是君藥,《神農本草經》說它能"通順血脈,去水氣",就像給堵塞的河道清淤;當歸、川芎是活血的,好比給河道開閘,讓氣血能流得暢快;茯苓、白術、澤瀉這三味,是幫著脾把多餘的水濕往外運,就像雇了仨挑夫,把積水一趟趟挑出去。"
林曉冉聽得入神,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敲著:"那這方子怎麼喝?我聽說中藥都苦得難咽。"
"可以做散劑,也能熬湯。"岐大夫拿出戥子,一邊稱藥一邊說,"當歸三兩,芍藥一斤,茯苓四兩,川芎半斤,白術四兩,澤瀉半斤——這是古方的量,現在用的話,我給你調成湯劑:當歸15g,川芎15g,生白芍30g,澤瀉40g,生白術20g,茯苓20g。你要是嫌麻煩,就做成散劑,用黃酒或者米粥調著吃,一天兩次,一次小半勺。"
他把稱好的藥包好,又寫了張紙條:"記住啊,彆吃生冷的,冰的、生魚片都得停。還有牛奶,你這脾虛的身子,喝了更難消化。要是覺得嘴裡沒味兒,切點生薑片泡水喝,既能溫脾,又能幫著藥勁兒往血裡走。"
林曉冉捏著藥包,紙包裡的藥香混著陳皮茶的味道,讓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外婆熬的小米粥。"岐大夫,這藥真能把眼袋消下去?我之前試過雞蛋清敷臉,還去美容院做過按摩,一點用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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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法子,頂多是給皮膚撓撓癢。"岐大夫收拾著藥秤,"你這問題在裡頭,是氣血水擰成了疙瘩。當歸芍藥散是給氣血鬆綁,讓水濕有路可走。《三因方》裡說這方子"通暢血脈,明目益津",血脈通了,水濕去了,眼下的肉自然就收回去了。"
張嬸在一旁搭話:"姑娘你彆不信,我那孫子天天纏著我買冰淇淋,我都忍著沒吃。現在不光眼袋消了,以前一到下午就犯的頭暈也沒了,走路都帶勁兒。"
接下來的一個月,林曉冉每天早晚都用溫水衝散劑,藥粉帶著點微苦的回甘,喝下去肚子裡暖暖的。她把冰奶茶換成了桂圓紅棗茶,外賣也改成了公司食堂的熱粥小菜,晚上不再窩在沙發上刷手機,十點準時躺下。
第三次來複診時,她摘下口罩,眼下的眼袋明顯小了一圈,眼尾的皮膚也緊致了些。"岐大夫,您看!"她指著自己的臉,"我同事都說我像是換了個人,說我最近氣色特彆好,都問我用了啥護膚品呢。"
岐大夫給她把著脈,脈象比上次有力了些。"再鞏固一個月,把脾養得結實點。"他提筆寫方子,"《黃帝內經》說"脾主肌肉",脾養好了,肌肉自然緊致。你看那些常年吃生冷的人,不光眼袋大,臉上的肉都鬆鬆垮垮的,就是這個理。"
正說著,門口進來個年輕小夥子,局促地搓著手:"岐大夫,我媽讓我來拿藥。她那黃褐斑,吃了您開的方子,淡了好多。"
"是當歸芍藥散吧?"岐大夫笑著說,"這方子不光能消眼袋、治腹痛,還能養氣血。女人臉上的斑,多是氣血不流通,瘀在皮膚裡了。氣血通了,斑自然就淡了。"
小夥子撓撓頭:"我媽還說,吃了藥之後,晚上不咋起夜了,手腳也不腫了。以前她總說累,現在天天早上跟張嬸她們去公園打太極呢。"
林曉冉聽著,忽然想起自己這一個月,不光眼袋小了,連來月經時的腰酸都輕了不少。"岐大夫,這方子還能治彆的?"
"中醫的方子,看的是病機,不是單治一個症。"岐大夫指著牆上的《傷寒論》掛圖,"就像當歸芍藥散,隻要是氣血不足、水濕內停的情況,不管是眼袋、腹痛、水腫,還是黃褐斑,都能用。《金匱要略》裡說它治"婦人腹中諸疾痛",可氣血水的道理是相通的,肚子裡的瘀滯能化,臉上的瘀滯為啥不能?"
張嬸拎著剛買的菜路過,聽見這話又進來搭話:"可不是嘛!前陣子我侄女,就是那個做會計的,天天對著電腦,眼睛乾澀得厲害,還總水腫。我讓她來您這兒,您也開了這個方子,現在她不光眼睛潤了,連那身胖肉都掉了好幾斤呢。"
岐大夫點點頭:"肥胖有時候也是水腫,是水濕裹著痰濕,瘀在皮肉裡了。當歸芍藥散能利水濕、通血脈,再加點生薑湯送服,就像給痰濕開了條出路,體重自然就下來了。"
林曉冉看著診室裡來來往往的人,有的是來治痛經的,有的是來調失眠的,還有的是像她一樣來調理皮膚的,手裡都拿著類似的藥包。空氣中彌漫著當歸、芍藥、茯苓的清香,混合著陳皮和艾草的味道,讓人心裡踏實。
"岐大夫,我以前總覺得中醫慢,不如西醫來得快。"林曉冉由衷地說,"現在才明白,中醫是把根兒上的問題解決了。"
岐大夫把抓好的藥遞給她:"西醫像修機器,哪壞了修哪;中醫像養花,得把根養好,花兒才能開得旺。你這眼袋,就像花土裡的積水,不光要把水倒掉,還得把土鬆一鬆,讓根能呼吸,花兒才能長得精神。"
又過了兩個月,林曉冉再來時,眼下的眼袋幾乎看不見了,臉上透著健康的紅暈,連說話都比以前響亮了。她帶來了自己做的點心,說是感謝岐大夫:"我現在不光自己注意,還總勸我同事彆總吃生冷的。有個同事跟我以前情況一樣,我讓她下禮拜也來您這兒看看。"
岐大夫笑著接過點心:"中醫講究"治未病",不光要治病,還得教人怎麼不生病。脾就像家裡的頂梁柱,你待它好,它就給你撐場麵;你天天折騰它,它就給你掉鏈子。"
夕陽透過窗欞,照在診室的藥櫃上,那些貼著"當歸芍藥茯苓"標簽的藥鬥,像一個個藏著秘密的寶盒。林曉冉走出岐仁堂,晚風帶著藥香拂過臉頰,她摸了摸眼下光滑的皮膚,腳步輕快地走向地鐵站。街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挺拔而有精神,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總低著頭、怕人看見眼袋的姑娘了。
岐大夫站在門口送她,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轉身回到診室,拿起銅碾槽繼續碾藥。銅碾槽轉動的聲音,混著窗外的蟬鳴,在暮色裡格外清晰。他知道,明天一早,岐仁堂的木門還會被推開,會有更多被眼袋、色斑、病痛困擾的人走進來,而當歸芍藥散這味從《金匱要略》裡走出來的方子,會繼續在這些尋常日子裡,守護著人們的氣血與安康。
秋風起的時候,林曉冉帶著那個有黃褐斑的同事來複診,同事臉上的斑淡了大半,笑起來眼角的細紋都透著光。張嬸拎著新曬的蘿卜乾來道謝,說自己的小孫子也跟著她養成了喝熱粥的習慣,冬天再也沒凍過手腳。那個買治斑藥的小夥子,又來給母親拿藥,說母親現在跳廣場舞總拿第一名,還被社區評為"健康之星"呢。
岐仁堂的藥香,就這樣隨著往來的腳步,飄進了城市的大街小巷,把當歸芍藥散的故事,寫進了一個個尋常人家的日子裡。就像岐大夫常說的,醫理再深,終究要落在柴米油鹽裡;方子再好,也得跟著人的生活走。氣血順了,水濕去了,日子自然就清亮了——眼下的眼袋是這樣,心裡的煩憂,又何嘗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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